夜色深沉,残雾如纱,在吊脚楼的檐角下缓缓流动。
寨主的脚步很轻,几乎与这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脚下偶尔踩到湿滑苔藓时发出的微不可察的声响,证明着一个活物的移动。
他手中的油灯光芒微弱,只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昏黄的光晕之外,是更深沉丶更具压迫感的黑暗。
他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浑浊,但深处依然潜藏着一丝非人的警惕与冰冷,如同夜枭般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寸阴影。
从他家到寨子後方的柴房,不过百馀米的距离,他却走得极慢,极有耐心,像一头在自己领地里巡视的孤狼。
很快,那间破旧的柴房出现在油灯光芒的边缘。
寨主停下脚步,将油灯放在地上,光线从一个极低的角度向上照射,将他脸上的皱纹勾勒得如同深刻的沟壑。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侧耳倾听了许久,柴房内悄无声息,听不到任何梦呓或翻身的声音,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眼中的怀疑之色更浓。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苗刀,刀身狭长,在微弱的灯火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丶一点一点地探向柴房的木门栓。
这是一种极其考验手法的技巧,刀尖精准地抵住木栓与门框之间的缝隙,然後以一个极其稳定的力道,缓缓向上挑动。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根沉重的木栓就这样被无声地挑起,脱离了卡槽。
门,开了。
寨主收回苗刀,像一只狸猫般闪身而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带动一丝多馀的风。
屋内,霉味与木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从门外透入的些许月光和地上的油灯馀光,寨主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在那堆杂乱的木柴旁,两个身影正蜷缩着“熟睡”。
苏洛靠着墙壁,呼吸平稳而悠长,一只手臂自然地垂在身侧;小倩则蜷缩得更紧一些,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似乎睡得很沉。
一切看起来都毫无破绽。
然而,寨主并未就此离去。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两人靠近,脚下的木地板因为潮湿而变得绵软,没有发出嘎吱的声响。
他走到苏洛面前,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黑暗中,苏洛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胸膛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频率稳定,心跳沉稳,完全符合一个进入深度睡眠的人该有的生理特徵。
但只有苏洛自己知道,此刻他全身的肌肉都处於一种蓄势待发的临界状态。
他的听觉被提升到了极致,清晰地捕捉着寨主喉咙里每一次吞咽口水的声音,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味和草药味的独特气息。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垂着,指尖却已经触碰到了被身体挡住的黑金古刀刀柄。
只要对方的呼吸频率出现一丝一毫的变化,只要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杀意浓度超过某个阈值,他就会在零点一秒内暴起,用最凌厉的刀法将这个诡异的老者斩於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