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恭回来了?」
摩陂军营外的行宫中,曹睿从桌案后抬起头来,看向了从外走入的毌丘俭。
「臣毌丘俭拜见陛下。」毌丘俭行了一礼之后,起身说道:「陛下在许昌之时与臣十日之假,准臣去南阳探望家父,臣只用了九日。」
曹睿放下手中的竹简,伸手指了指侧边的椅子,轻叹一声:「仲恭坐吧。本该让你回军之时便去的,却又拖了半月。你父亲身体如何了?」
「臣替臣父谢陛下垂问,自入秋以来他的身体就不大好。」毌丘俭谢恩入坐之后,长叹了一口气:「早有医者看诊过了,说是染了肺疾,冬季愈冷,咳的就愈厉害了,只能每日待在暖房之中,不得稍微着凉,汤药每日二次不能断绝。」
曹睿看向毌丘俭:「既然如此,朕稍后便令快马去洛阳城,选个善治肺疾的太医去宛城。望你父亲能早日好些。」
「多谢陛下恩典!」毌丘俭又起身行了一礼。
「仲恭坐吧,你父染疾朕也心忧。」曹睿说道:「说回行程上的事情,朕此番回军洛阳虽说有些仓促,却也正合时机。你此前带着中领军营走的快些,俱是骑兵,先到的许昌。而武卫营在后面走得慢,朕就让他们直接到摩陂了,再一同北上。」
毌丘俭之父毌丘兴得了这个荆州刺史的位子,虽说能力不如黄权丶陈矫丶蒋济这等重臣刺史,在职位上倒也恪尽职守,并无失误之处。
当下毌丘兴染疾,就算不是为了照顾毌丘俭的情绪,也没必要突然将他换掉。肺疾又不是不能理事,再说荆州当下也没有什麽急事等他巡视,倘若真出了变故,从洛阳派人到宛城替代他也很方便。
毌丘俭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不知陛下为何这麽急回洛阳?」
曹睿道:「大将军从陈仓回到洛阳了。他留在陈仓的时候,卫师傅在战事之中还屡次写信劝他,大将军思略许久,最终才应下,要回到洛阳当面向朕汇报关西之情。」
「大将军……」毌丘俭道:「大将军亦应多珍重身体,不可再有去年之事了。」
所谓去年之事,说的就是曹休在扬州伤重不治的情况。
曹睿道:「朕当然明白这些。既然大将军回了洛阳,朕就暂时不准备将他发出去了。在洛阳好生养病,活到七十丶八十岁朕才满意。」
「仲恭。」
「臣在。」毌丘俭应道。
曹睿道:「其实近两年之中,经历了故大司马辞世丶许仲康病故这两件事,朕越来越能感觉到,比起智谋和才略来说,体力与寿命才是决定一个人成就的上限。」
「旁的不说,就说昔日武帝的军师祭酒郭嘉郭奉孝,此人与卫尉辛佐治年纪相仿,却在三十八岁就病亡了。如若郭嘉能活到六十岁,这二十多年之间,他又能做出多少事业?」
毌丘俭只觉得陛下扯得有些远,开口说道:「陛下所言有理。」
「先不说旁人,就说朕的将军们。」曹睿缓缓说道:「大将军曹子丹体态肥胖而急躁,又善饮酒。卫将军曹子廉在洛阳闲居,日日饮酒观看舞乐,简直要泡在酒罐子里醉死了。曹方成好女色,文仲若也好女色丶还赌博,夏侯仲权好酒。」
「张儁乂丶王彦云丶郭伯济底子好,没什麽恶习。陆伯言总是挑灯夜读,常常整夜不睡而白日睡觉,日夜颠倒以致其人萎靡。贾梁道腰痛腿痛哪里都痛,程申伯整日钻研谶纬丶灾异之事,桓元则做事急躁易怒,下属须臾小事便常惹他暴怒……」
「太多了,朕一时都说不完。总而言之,朕的这些将军们,许多都不让朕省心。」
毌丘俭听得有些发愣。
身为统兵将领,领兵作战压力极大,闲暇之时寻些手段开解开解也是正常之举。陛下方才所说之事,毌丘俭也曾有过耳闻,却从没听到过这麽详细的版本。
「不行,朕的将军们应要改改这些恶习。」曹睿站起身来,在堂中踱步了片刻,转脸看向毌丘俭:「仲恭,朕想到一个好法子了!」
「什麽法子?」毌丘俭略略有些无奈。
曹睿道:「朕要遣一名侍中替朕到边境巡边!慰劳将领的同时,再带几名御医随行,给诸将都好生治一治病,平日里那些不好的习惯,朕再遣人帮着他们改正,就以朕的旨意!」
「这……」毌丘俭犹豫了几瞬:「陛下,臣倒是从未听过如此之事,诸将会不会以为陛下遣人监视于他们?」
「监视?」曹睿嗤笑一声:「监督他们少饮酒丶多睡觉,算得上什麽监视?无非是身边多了个从人罢了。朕各处有校事,军中亦有耳目,哪里用得着另外派人?今日和仲恭闲谈偶得此计,仲恭为朕记下,待回了洛阳,便遣人前往各处!」
「是,臣明白了。」毌丘俭拱手应下。
翌日,皇帝车驾从摩陂出发,前往洛阳的方向。武卫营丶中领军营丶五校尉营丶羽林左军丶骁卫营等都在身后随着。在诸军护卫的车队中,还有许昌宫内的嫔妃,与尚书台丶枢密院官员及家属们。
又是一次大阵仗。
洛阳城外,只有三公九卿及在洛阳的两千石出城五里迎接,这是曹睿特意要求的,以免靡费过度。
在简单与华歆华太傅和董昭董太尉寒暄问候了几句之后,曹睿将出城相迎的大将军曹真请到了马车之上,同乘一车返回北宫。
「大将军头疾现在如何了?」曹睿关切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