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城的背后是雍戟,雍戟的目的是取得完整的【白水】仙权,裴液可以很自然地将【白水】的归属与「水君」的尊名联系起来。
所以雍戟促成这样的场面,是为了帮助他登上水君之位。那麽助益何在呢?两位水主又在什麽样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这里如此声势,那麽它就是事情的中心吗……雍戟,是不是就在这里呢?
裴液望着空处想着,身旁三叔忽然停下桨来,小船慢下来了,他道:「差不多了,可以下网了。」
裴液回过神来,然后微怔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真的是眉头内锁,然后想到雍戟的时候,唇线抿了起来。
他偏头看去,小七正从船头站起,跃了过来,她从舱里拾了一团渔网,然后把后半部分递给他:「你会下网吗?」
「会。」
「这你也会啊。」小七理出了渔网的头,绑上漂子,瞧了他一眼,「还以为你只会钓鱼呢?」
「你又知道我会钓鱼?」裴液也站起来,理着手里的网。
小七笑:「自己见人就吹,是什麽秘密麽?——倒是没见过。」
「我是这些天新学的。」她立在船尾,把网头扔了进去,「下网时手上快慢要和船速相仿,你递网不要慢了。」
裴液立在她身后,忽然道:「你觉得,飨宴水主是为了什麽?」
「皇上登基,要祭祀祖宗社稷。我想这事也大差不差。」小七回头瞧他一眼,神情这时很平和,「盖因那地方本来是人家的,你要当家做主,就得有些行动。」
「可是,几万斤水货,人家就同意吗——还是从河里打捞起来的。」
小七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古往今来取位之事,多是半诱半骗,半强半迫……事情做实了,也就结了。」
她瞧裴液一眼:「你想呢?」
裴液若有所思,手里递着网。
这些柔韧的丝絮落入水中,又很快沉下,疏松成菱形的网格,更深处,那团吊在船下的大饵依然没入昏暗里,船上的绳子依然绷着。
「这雨真是越下越冷。」赵宝搓了搓胳膊,立起来,「朱哥,我也来搭把手吧。」
裴液分他一团,赵宝没有错觉,寒气确实重了些,他抬头望望,应是已过卯时了,但雨雾没有丝毫淡去的迹象,天空灰蒙蒙的,瞧不见太阳。
「要这样一路行到天黑啊。」时间久了,初闻的紧张恐惧早沉下去,赵宝也有些麻木了,他伸展着身体,「不过如此一天就挣了二百文,真也不错!」
「咦,那边是不是有同行啊?」二毛忽然从舱里伸着脖子,惊喜道,「你们看,两艘呢!」
顺着他目光看去,已经一个多时辰不见人烟的湖面上,确实遥遥有两艘小舟显现了出来,船上都是七八人的样子。河面早就清空,显然同是雁坞派遣的小舟了。
那两艘船上远远有个身影立起,朝这边挥了挥旗,薄雾中看不清晰,仇落也立起来挥了挥。
三叔并没有与之交汇的意思,雁坞的吩咐是尽量行过更广远的水域,三艘船既然互相看见,应当各自避开。
但那艘船依然在一直挥动旗子,而且似乎颇为急促的样子,风高浪急丶或者距离太远的时候,水客们惯常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仇落意识到对方不是在打招呼了,他怔怔望着那些动作,有些茫然的样子。
「……走……走?走是什麽意思?」
但下一刻茫然的不止是他了,所有望去的人都觉得自己好像眨了下眼——上一刻还在雨雾之后的那两艘小舟,忽然就全都不见了。
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水面清清圆圆,雨像丝线一样在空中飘斜,三叔不摇桨了,小船缓缓打着转,淡薄的雾气在眼前缭绕飘动,没有鲤鱼露出水面呼吸,也没有野鸭的扑棱了,只有雨,安静的雨。
「怎麽,怎麽芦苇在长啊……」赵宝喃喃道。
本应春季青嫩的茎秆,不知何时变得坚硬深青,郁郁葱葱地堆满了岸线。
「把绳子割了!」裴液猛地拧头。
「什麽……」仇落茫然一怔,而小七在裴液目光落上去时,就已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抬手一掷,斩断了那团肉饵绷紧的绳缆。
裴液听到了黑猫的低嘶,这只一直暗中跟着自己的仙狩在刚刚猛地炸起了毛。
「别动,它暂时没在意你们。」它低声道。
「三叔丶三叔……别,别开船了,这里丶这里怎麽这麽多这种怪石头——」二毛哑声道,但他很快哽住了,因为三叔没有开船,那磨盘般的扇形也不是石片。
水不知何时如此清澈,简直像是一瞬间经过了无数遍澄清;又不知何时变得这样浅,浅青的丶翘起的巨大石片仿佛某种特殊的地貌,就在他们船底一两米处。
但当它翕合上时就不像了。
某种庞大的丶安静的东西从他们船底行径过去,但绝不是黑猫所说的没有在意他们,它忽然渐渐停住了,然后这片修长的地貌顿了一下,开始出现一些回转的弧度。
它在转头。
裴液感觉自己在一瞬间失去了心跳和呼吸……它直直盯住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