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口坩埚放到光亮下,黑银相间残留物的凝固形态显然有异。
银面并未覆满尖口一侧锅壁,而是在中间空出块浅陷的不规则圆形,周围环绕着断断续续的冷凝纹理,破坏了本应光滑的冷却表面,如同脏污水面上的涡纹层层嵌套。
有人在未凝固状态下反覆拨动某物,待其稍稍冷却就从中取出,边缘还有被撬裂剥落痕迹。
从物体在银表面印下的痕迹来看,是块偏扁平的不规则片状物,大小约三指长丶两指宽,不好说具体什麽东西,但应该属于掉进随便哪个旮旯里再也找不着的那种。
库普一阵晕眩,不知该不该希望铁匠把东西带回去了。
「他住哪?」
「那边,教堂南面靠山的屋子。」
一行人拽着神父,直愣愣地在晚餐点敲开了铁匠家门。
包着头巾的妇人在门板后看了好一会,确认是神父无疑,小心地打开道缝,警惕地观察着生面孔的外来者。
被问及铁匠生前最后几天是否带着什麽特殊物品时,她思索良久,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生病前确实有天回来得特别早,没去喝酒,但有点昏昏沉沉的,捂着衣服不让人帮忙脱,直接睡下了。
「能看出是什麽吗?」
「我没见到,只觉得有点像藏着什麽,是那东西让他得了病吗?早跟他说过无数回,贪婪是原罪,不应拿主未赐予的东西,他总是当耳旁风,没想到这次……」
她说着红了眼眶,要落下泪来。屋里两个孩子在炉边看火,好奇地望向这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麽。
库普硬着头皮往下问:「那几天里他有外出过吗?」
「也许去了山里,我见他回来时,鞋底粘着泥块和草叶。」
「知道去了哪座山麽?」
「我们这上山就一条路,往北最高的那座就是。」
「好的,我明白了,愿天父祝福你们。」库普大概搞清楚了情况,这帮人朝圣似的,能去「圣地」跑的就去「圣地」,要麽就往高处跑,行为规律还算简单。
「如果事后在家里翻到了什麽奇怪的东西,务必及时交给我们处理,那可能是邪灵寄居之物。」
最后叮嘱了一遍丶加上保险后,库普主动告辞。
走出堆满柴垛的院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脚下湿冷泥石铺成的路面通往村外丶通往不远处昏沉不语的峰峦轮廓。
拔地而起的峭壁石崖堆迭拥簇,挤碎夜幕中天地的界线。大地失去了厚重感,像块掀起一角的破布,被渐渐增强的夜风撕扯着,随时会坠入头顶深不见底的黑暗。
「好像快下雨了。」
「现在上山,或者雨天上山,哪个容易些?」库普深吸一口气,试图压服狂跳的心脏。
冥冥中直觉敲响了警钟,意味着他在接近某种事物,并非空间距离上,而是更为抽象的概念。
「雨天根本就上不去。」神父摇头道,雨天的山道会比掉进汤里的勺柄还滑,「当然,晚上也很危险,最好等几天。」
「辛苦大家多啃一顿乾粮,我们马上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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