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太太脸面可是真大,宫里种给上皇吃的卢橘,老太太都能得到赏赐。」
王熙凤笑道:「这话你真说到点子上了,满神京城的高门勋贵,能得到宫里赏赐卢橘,还真没听说过几家。
我听老太太说过,我们家老太爷是太上皇重臣,当初跟着太上皇鞍前马后,南北征战,十分得上皇信重。
老太太说老太爷生前也最爱吃卢橘,那年老太爷病重,宫里火阁屋庑种植多年的卢橘,恰恰在这时结果。
太上皇知道老太爷病重,便赏赐了两篓卢橘,也是君臣之间慰问情义。
只是这卢橘刚赏下没两天,老太爷突然就病重西去了。
老太爷虽然去了,但宫里赏赐卢橘的情分,十几年来都没断过。
只是从刚开始上皇赏赐给老太爷,变成皇太后赏赐给老太太,老太太还说这都是老太爷留下的福泽。
不过每年宫中赏下的卢橘,只有两小篓的数量,可是极金贵的东西。
除了老太太自用一些,也就分给两房的老爷太太,其馀大半都进了宝玉肚子。
即便是我和家中姊妹,寻常也吃不上几个,琮兄弟没出息之前,只怕连碰都没碰过。
哪里像现在这等惬意,我们三个对着半篓卢橘可劲造,追根溯源起来,我们都是沾了琮兄弟的光。」
……
王熙凤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叹道:「今年冬天比去年还冷,辽东那边只怕冷的更厉害。
我寄到辽东的年礼物件,林之孝问过邮驿的官差,说东西要在红树集停顿几日,才能转寄送到辽东。
只怕还要再过些时候,二爷才能收到,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麽样。」
平儿劝道:「奶奶不要太过担忧,二爷在辽东有三爷的同僚袍泽关照,吃不了什麽亏。
奶奶这次寄去的那件熊皮大氅,用的是二姑娘送的上等熊裘,即便辽东是苦寒之地,单这一件就冻不着二爷。」
几人正在说着闲话,突然迎春的丫鬟秀橘进来,说道:「我们姑娘让我来传话,中午要在登仙阁摆席面。
让我来请二奶奶,还有平儿姐姐丶五儿姐姐过去入席,三爷和姑娘们等你们一起吃酒赏雪。」
王熙凤笑道:「还是二妹妹会过日子,你回去就说我们必定到的。」
……
荣国府,宝玉院。
宝玉满脸羞臊的回来,悲愤难过,无地自容,可偏偏又无从宣泄,气的有些傻傻呆呆。
即便袭人在身边劝慰,他也是不理不睬。
他正心中郁恨之时,见贾母的丫鬟翡翠进来,手中还拎着竹篓。
因翡翠和鸳鸯丶琥珀同列,也是贾母身边一等大丫鬟,宝玉即便心情极差,也不好做出脸色。
再说但凡能做贾母的大丫鬟,都是丫鬟中出众人物,翡翠自然也是如此。
宝玉虽在荣庆堂受了冷落,但他只要见到漂亮丫鬟,心情再差也会变得好些,历来如此。
他脸色和缓问道:「翡翠姐姐,这是今年宫里赏的卢橘,往年老太太都送来一篓,今年怎麽只有小半篓?」
翡翠说道:「今日二爷和三爷都来请安,老太太心里高兴,又见四姑娘喜欢吃卢橘。
东府那边有三爷和姑娘们,人口比我们这边要多,便让鸳鸯姐姐送了一篓过去。
因二奶奶如今产后养身子,剩下的又分了一半给二奶奶,所以送到二爷这里没去年多。
这东西也就吃个稀罕热闹,多少倒也不打紧的。」
宝玉倒也不在乎这些卢橘,往年也是分给丫鬟去吃,他见翡翠放下卢橘,便要告辞离去。
他盯着翡翠秀丽端庄的脸庞,笑道:「姐姐既然来了,便坐着说说话,不然倒是我慢待了。」
翡翠笑道:「谢谢二爷好意,只是今日老太太恩典,放了我和鸳鸯姐姐丶琥珀姐姐去东府赏雪。
如今她们正等着我一起过去,我也不好多耽搁了。」
翡翠言语细密,礼数周到,客套几句,匆匆离去,宝玉脸色立时酱紫一片,心中刀割火燎一般……
……
伯爵府,南坡下梅林。
从玄墓山移载的几十株梅树,经过一夜风雪,今晨皆竞相盛放,映着满园银装素裹,红梅似火,俏艳绝伦。
今晨,芷芍和妙玉在南坡小院早起,临窗眺望,看到梅林奇景,梳洗用餐之后,便相互携下坡赏梅。
看到故地梅花盛开,两人都有些忘情,在这梅林中徜徉徘徊许久,依旧舍不得离开。
芷芍穿淡蓝折枝菊花翻毛圆领袍子,浅橘色折枝菊花马面裙,披着大红缎面织金纹斗篷。
寒风吹拂,斗篷翻卷,映着皑皑白雪,衬着似火红梅,灿灿夺目,娇艳绰约,美不胜收。
妙玉因出家修行,服色比芷芍素淡许多,里头穿身淡青色僧袍,脖上挂一百零八颗禅定菩提念珠。
披一件单色松烟绿斗篷,里面衬雪白裘毛,头上未戴妙常髻,满头秀发挽着纂儿,只用一根木簪别了。
修长纤秀的身躯,秀雅俏美的面容,在凛冽寒风之中,静静屹立,鬓发飘洒,似乎要乘风飞去。
她双手抱着一尊两掌高的土定瓶,一双纤纤素手因未套手衣,莹白娇嫩的手肤微微发红。
妙玉即便性子清冷,日常笑容不多,进得梅林之中,看到满枝火红妖娆,不由想起姑苏故地景致。
仙姿丽容不由生出笑嫣芳韵,似乎比这枝头俏艳梅蕊,还要动人三分。
芷芍从梅树底下拿起一把花剪,两人在梅林中一番寻找,要剪一支最俏的梅枝,给妙玉插瓶摆放。
只是两人看中的梅枝,位置略微高了些,芷芍便是踮起脚尖,也不过堪堪够到,要想完好剪下却有些难。
突然后头有人笑道:「芷芍你可小心闪了腰,还是我来帮你剪吧。」
……
芷芍和妙玉回头看去,见贾琮和黛玉正走进梅林,贾琮手中牵着蹦跳着的惜春。
早上贾琮去黛玉院,说起南坡下移栽玄墓山梅花,今晨都已竞相开放,说好从西府回来,便去南坡赏梅。
等到两人独自出来,惜春黏着一起跟来,等到三人入梅林欣赏片刻,正看到芷芍拿着剪子在够梅枝。
贾琮笑道:「我早就猜到,你和妙玉姑娘必定要来赏梅,你们师姐们和林妹妹,都算姑苏故人。
异地共赏故地梅,恰逢其会,相得益彰,倒也是一件雅事。」
贾琮又问道:「芷芍,你看中那根梅枝,我帮你剪下来。」
妙玉连忙指向看中的梅枝,贾琮抬头看了几眼,笑道:「这根梅枝虽不错,但上头那根更俏丽些。
你瞧那根不仅形态更舒展,上头梅花开了大半,还有小半是花苞,用来插瓶能摆放更久。」
妙玉微笑道:「我们自然知道上头那根更好,只是位置更高些,哪里够得着的。」
贾琮走到哪根梅枝底下,伸长手臂,花剪轻轻一绞,便已将那根梅枝剪下。
那梅枝形如扇行,枝干横斜,上面缀满红梅,蔚然成云,幽香盈盈,沁人心脾。
贾琮拿着花剪,随手截去几根旁枝,整根梅枝愈发形态俊逸。
黛玉笑道:「三哥哥杂学可真多,连剪花枝都懂,哪里学来的本事。」
贾琮笑道:「不过随手剪的,不值当什麽。」
说着便把梅枝摆好位置,插在妙玉手中土定瓶中,那梅枝经过花瓶的衬托,愈发显得灿灿夺目。
黛玉和妙玉都不禁双眸一亮,妙玉抱着花瓶来回赏玩,神情欣然,对贾琮微一笑,说道:「多谢。」
即便最近贾琮常见妙玉,但也极少见到她的笑容,早先倒也见过一次,便已颇为惊艳。
如今见她无意中再展琼玉,依旧让人惘然神弛,大概世上美好的东西,都会令人如此。
黛玉看着瓶中梅花,叹道:「好俊的红梅,三哥哥也帮我剪一根,我也拿回房里摆去。」
四人愈发兴致勃勃,在坡下梅林穿梭来回,一边赏梅品香,一边挑选形态出众的梅枝。
惜春却没紧跟贾琮身边,正靠在一颗梅树下,从身边布袋里拿出画本子,又取出贾琮做的炭笔。
时而抬头看上几眼,时而在画本上涂涂画画,颇为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