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鬓香皆同伦(1 / 2)

伯爵府,迎春院。

麝月自入东府之后,因她是迎春的执事丫头,每日都在迎春院中出入,姊妹们早已司空见惯。

麝月落落大方,言语机巧,人缘和顺,日常与人相处融洽,言笑无忌。

只是众人见她戴着同式宫花进屋,心中都有些意外,湘云等人皆看向宝钗,目光之中颇为好奇。

麝月看到屋里各位姑娘,人人发上都带着宫花,花式和自己头上所戴,仿佛出自同源。

迎春笑道:「你这宫花看着好生眼熟,我们也才刚得了,你居然就先戴上了。」

麝月俏脸微红,抚了下髻上宫花,说道:「我倒没想到这麽巧,宝姑娘也正送宫花过来。

刚才袭人姐姐让春燕来传话,说她得了宝姑娘送的宫花,虽很承姑娘的情义。

只是她平日都在院子里,寻常已很少出门,这麽好的宫花放着白闲。

便让春燕带来送我,我见这宫花好看,便就手戴上了,宝姑娘跟前倒不好意思。」

宝钗笑道:「你这话也见外,我既送了给袭人,便是她自己的东西,她送给哪个自然由她。

她也是个明白人,这才让人转送给你,这也是挺好的事情,这宫花很配你,戴着也很好看。」

宝钗想到袭人刚得了宫花,这麽快便送给了麝月,虽出于她和麝月曾经的情义。

但必定也有其他原故,袭人因服侍宝玉用心,一向很得自己姨妈器重。

或许她从姨妈那里听到风声,知道姨妈对自己深有芥蒂,如今宝玉房中唯独她得了宫花。

或许她担心姨妈对她生出疑虑,这也是未为可知的,自己原本倒未想得这般仔细。

宝钗对袭人将宫花转送麝月,并不太在意,宝玉房里的礼数便已尽到,其他细枝末节并不打紧。

……

伯爵府,南坡小院。

正屋佛堂之中,观音座前,檀烟缭绕,呢喃佛语,轻盈虔诚。

妙玉盘坐在蒲团上,手持念珠,口中诵经,每持咒一阙,便用小锤敲击音磬,发出清越悠扬之音。

罄声犹如天籁,在佛堂中绕梁不绝,经久不衰,似乎能涤清世间所有晦暗不明。

等到罄音响了二十馀下,妙玉当日功课便告段落,她睁开妙目,放下音锤,将念珠又戴回脖上。

目光有些不由自主,看向观音座前摆放的土定瓶,瓶中供着一枝姿态俊逸的红梅。

花如火红,蕊点明黄,枝干横斜,暗香沁人。

空寂佛堂之中,这枝红梅是最惹眼的活色生香,如同万物沉底的弱水之上,可以慈悲普渡的航船。

妙玉的明润眼波之中,清晰倒影那俊逸红梅,不由想起那日在梅林之中,贾琮伸手采梅的身影。

方才诵经持咒孕育的无波心境,瞬间有些紊乱,她阖目捏着胸前念珠,强自镇定心境。

稍许才睁开眼睛,正看到土定瓶旁边,供奉在观音像前的桃木命牌,上面刻贾琮的生辰八字。

她默默凝视那命牌,目光中的清冷禅定,随着渐渐柔和的眸波,在难以遏制的淡去……

她伸手取过音锤,在音磬上敲响,想以此祛除妄念,涤荡心魔,重返清明。

罄声依旧轻盈悦耳,只是少了一份空灵玄妙,多了几分缠绵嗔痴。

……

妙玉卧房之中,芷芍正坐在床边缝制衣服,见妙玉走入房间,纤手轻拈胸前佛珠,神情有些茫然。

芷芍问道:「师姐,你在佛堂做完功课了?」

妙玉说道:「已执咒过半,身子有些乏了,起来走动一下,又在给玉章做衣服吗?」

芷芍说道:「已下了第一场雪,天气会越来越冷,早些做出来能让三爷换穿。」

妙玉走到衣架前,取下另一件未做完的衣服,上面留有妙玉和芷芍的针脚。

说道:「我帮你一起做完,牟尼院快要修缮完毕,我们师傅就要搬走,到时候想帮你都不行了。」

芷芍恬然一笑,说道:「谢谢师姐。」

妙玉坐在南窗旁座椅上,拿起针线缝制衣裳,只是穿针引线几下,原本紊乱的心绪,奇异的安定下来。

缝制衣裳时的安定恬淡,就像往年她尚心无挂碍,在佛前诵经持咒之时,虔心向佛,以身相寄一般。

芷芍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的妙玉,不由得微微一笑,将心思又集中在针线上。

……

两人正各自穿针引线,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声音:「芷芍姐姐在屋里吗?」

芷芍放下手中衣服,连忙走出房门,见是迎春的丫鬟绣橘,笑道:「原来是绣橘妹妹,怎找到这里来?」

绣橘笑道:「宝姑娘送来一匣子宫花,说是宫里上用的,姑娘挑了两支,让我送给芷芍姐姐。」

芷芍接过绣橘手中的锦盒,打开是两支精美的宫花,笑道:「好秀气的宫花,帮我谢谢你们姑娘。」

等到绣橘走后,芷芍回到屋内,笑意盈盈打开锦盒,取出一朵宫花,对着梳妆铜镜,戴在如云发髻上。

妙玉见师妹对镜装扮,突然生出一丝羡慕,说道:「好精致的宫花,看着像是宫里纱堆的上品。」

芷芍笑道:「师姐虽每日佛堂修持,日常足不出户,可见识真是不浅,一眼就看出这宫花来历。

方才绣橘也说这是宫里上用的,是西府薛家宝姑娘送的,估计因她家是皇商,才有便利得到这等宫花。」

妙玉微微一笑,说道:「这又算什麽见识,我只是小时候见家里人戴过,那时候年纪小,心里很是羡慕。

便多打听了一句,家里便说了其中典故,虽过去许多年了,我倒是一直没忘。」

芷芍笑道:「我就知道师姐必定出身大贵之家,不然怎麽养的出师姐这般人物。」

妙玉说道:「这倒也不竟然,你和我提过,玉章说你出身微寒,父母一辈皆为平平。

可你却生的如此出众,怪不得玉章念念不忘,分离数年之久,也要满江南将你寻回。

可见人物如何皆为天定,与家门出生可没多大关系。」

芷芍听出师姐言辞避讳,知道她不愿提起家门起源,自然也不会去多问。

笑道:「师姐小时羡慕家人佩戴宫花,不如今日得偿所愿,我这里还有一只,师姐戴上瞧瞧。

我可是从来没见过师姐戴花,让师妹看看稀罕如何。」

妙玉皱眉说道:「胡说,我是个出家人,怎麽能戴宫花,看着像什麽样子。」

芷芍笑道:「师姐戴发修行,俗缘未尽,出世入世,皆为修持。

如今又在房中内室,只有我们两人,师姐只戴给我瞧瞧,旁人又看不到,我绝不告诉师傅。

头戴宫花,心中无暇,师姐修为深湛,何必拘泥于声色外感。」

妙玉瞟了芷芍一眼,笑骂道:「师傅教你禅机道理,你这样拿来曲解歪派,小心门规。」

芷芍一吐香舌,看着盒中艳丽宫花,想到妙玉青春年华,大好人物,终身佛衣素发,心中泛起怜意。

心有不甘说道:「师姐不愿戴就罢了,只能怪师妹没有眼福。」

妙玉心中一软,贝齿微咬樱唇,看着盒中精美宫花,突然有些萌动。

说道:「瞧你这样子,用得着说的这麽可怜,你既想看,我戴便是,你去关紧门户。

我戴给你看过就取下,也不许你告诉别人,不然我可要翻脸。」

……

芷芍见她说的有趣,忍不住噗嗤一笑,连忙过去关好房门,还顺手插上门栓。

然后将妙玉拉到妆镜前坐下,亲手帮她取下妙常髻,见她满头秀发绑扎成纂儿,显得十分秀雅可爱。

按着芷芍的意思,最好能帮师姐改挽发髻,还要勾眉画唇,然后佩戴宫花,那才叫真的美。

不过自己敢这样折腾,师姐多半真要翻脸……

芷芍拿了锦盒中那支淡紫色宫花,对着梳妆铜镜,仔细插在妙玉发纂上。

此时,窗外明媚日光,顺着窗棂射入室内,映照妙玉俏美如玉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