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部丶永谢伦部皆实力不济,沦为臣寮,以为驱使,南下之念,是否同心,不置可否。
此为残蒙部落隐隙之兆,臣因此欲探其根底,承为赴宴,追索内情。
然则初识会晤,交浅难以言深,轻举而伤远谋,恐引蒙酋生疑,宴毕而无所得。
兵法有云,上者伐谋,中者伐交,下者伐兵。
破敌之盟,削敌之锐,兵马未动,已胜千军。
臣欲谏奏陛下,调遣内衙精锐,专司秘调此事,或战或和,以占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嘉昭帝捧着贾琮的奏书,仔细浏览两遍,脸上生出一丝淡然笑意。
说道:「朕深知贾琮素来秉性手段,此番不顾嫌疑,饮宴诺颜台吉祥,必定有他的缘故。
他这份奏书向朕直叙其事,分析其中利弊,倒是颇有道理,总算他心怀国事,用心良苦。」
嘉昭帝将奏书递给郭霖,说道:「贾琮所言颇有道理,破敌之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在奏书上所言,他与诺颜台吉相识,曾惊动镇安府通判,此事中车司可有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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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霖连忙展开奏书飞快浏览,说道:「贾琮所言属实,当日神京档口曾上报此事。
但此事发生大庭广众之下,并无私密之举,也无可疑之处,更无逾矩之行。
因此未录入中车司秘札,只因事涉残蒙使团,记入中车司寻常录事文牍,上报库存留档。
奴婢依照常理,秘札之外文牍,并未上呈御前,请圣上稍后,奴婢这就取来,呈圣上御览。」
嘉昭帝听了点了点头,此事并不是郭霖疏忽,而是中车司处事规则。
皇帝只看秘札所录,秘札之事经中车司遴选,确定为可疑丶逾矩丶枉法。
其馀事项自作寻常笔录存档,这部分文牍皇帝不会去看,也没有必要去看。
当初宝玉内宅放言狂悖,行为明确,不为可疑,阖于内宅,不为枉法。
但言语辱及上皇与太后,却是大大逾矩,才会被中车司列入秘札,使得荣国二房从此没落。
……
郭霖出了殿门,只过去稍许时间,便手捧一册蓝色封面文牍,急匆匆返回殿中。
说道:「启禀圣上,相关文牍已取来,乃中车司镇安府暗桩,亲手笔录,诸事详尽,请圣上御览。」
嘉昭帝将文牍阅读一遍,说道:「贾琮说的没错,这个诺颜台吉果然有些不俗。
按照文牍所录详情,此人不骄不躁,言语缜密,颇有城府,对贾琮有明显结交之意。」
郭霖微笑道:「威远伯少年英雄,人物出众,文武兼备,旁人生倾慕结识之心,也不足为奇。」
嘉昭帝问道:「这个诺颜台吉以前少有听说,中车司可有查证此人底细?」
郭霖回道:「启奏圣上,自从礼部接收残蒙使团名录,奴婢便传信大同丶宣府丶宁夏等地档口。
收集使团首领及要紧成员履事底细,其中土蛮部阿勒淌丶永谢伦部盖迩泰都是草原上纵横多年人物。
他的经历底细很容易打探,只有鄂尔多斯部的诺颜台吉,是这一二年才出现的人物,以前很少有人听说。
加之眼下九边战备封禁,中车司暗探难以深入大漠探查,所以对他的底细所知有限。
此人年约十五六岁,正与威远伯年纪相仿,可能是以前年纪幼小,所以在草原寂寂无闻。
这两年才初长成,加之他是吉瀼可汗之子,这才渐渐显露名声。
中车司虽一时无法入大漠探查,但在宁夏丶大同之地,还是搜罗到不少此人传闻。
据说此人虽然年轻,智慧机敏,精通汉语,能写汉字,在残蒙贵胄子弟中已崭露头角。
他虽是吉瀼可汗之子,但他的生母是位汉女,他的汉语汉字之能,极可能就是生母所授。」
嘉昭帝神色疑惑,说道:「朕听闻蒙古人粗粝野蛮,汗位传承,父承子袭。
除了生母之外,儿子甚至连父亲的妻妾都会收纳,但对蒙汉血统之分,却看到十分慎重。
即便汉女侍妾生下子嗣,也很少能成大气候,更不用说这等崭露头角,委任使团首领这等要职……」
……
郭霖说道:「启禀圣上,按照残蒙习俗,此事的确有些蹊跷,只是现下还未查实究竟。
但吉瀼可汗曾有两子,皆在部落拼斗中身亡,可能诺颜台吉是他唯一子嗣,所以才得到重用。
关于他的生母身份,宁夏那边也颇多传闻。
据说诺颜台吉的生母,是大周没落贵勋之后,家门败落流落北地,被吉瀼可汗纳为侍妾。
也有人说她的生母只是普通民女,长于宁夏周边村镇。
十几年前吉瀼可汗偷关打草谷,偶然将诺颜台吉生母掠走,因为貌美纳为侍妾,这才生下诺颜。」
嘉昭帝眼神闪烁,若有所思,说道:「如果他的生母只是个民女,那也就罢了。
若真是什麽没落勋贵之后,朕倒是有些感兴趣,到底他的生母是何人之后。
朕会下旨任翰林院学士贾琮为合议掌记,协助王世伦丶顾延魁署理残蒙合议事宜。
诺颜台吉既然想结交贾琮,朕就给他这个便利,希望他不会让朕失望。
贾琮一贯精明缜密,他会懂朕的意思,让他相机行事便可。」
郭霖听了此言,心中微微震撼,这个贾琮到底忠君至诚,还是大奸若忠。
中车司刚刚上呈他私会诺颜台吉的秘札,他似乎未卜先知一般,赶在这个节骨眼直奏上本。
将自己会晤诺颜台吉之事,对圣上开诚布公坦白,并细述此举用心目的何在。
不仅及时消除圣上心中阴霾,一张奏本还捞了个合议掌记之职。
年纪轻轻,行事这等老辣缜密,算无遗策,滴水不漏,当真后生可畏……
嘉昭帝说道:「郭霖,贾琮所虑颇有道理,你即刻调集中车司人手,或为细作,或为秘间。
探查残蒙三大部落对峙我朝,是否各有分歧谋算。
另派精干人员潜伏出关,探查诺颜台吉出身底细,但又所获立即回报。」
郭霖连忙回答:「奴婢遵旨,会让中神京中车司档头,安排得力人手,既日入同文馆探查。
再行八百里快马传讯,让宁夏丶大同两地分档,各自抽调精干人手,出关深入大漠,探查诺颜台吉之事。」
……
神京城东郊外,工部火器工坊。
贾琮将直奏之本上报宫门,便重新返回火器工坊。
此事剩馀的十三支后膛火枪,都完成检验并妥当装箱。
管事钱槐办事很是得力,出坊不到两个时辰,便已和兵部完成公文对接。
并带回两位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三名兵部吏员,入工坊清点核验库存后膛火枪。
待兵部核验完成并签章署名,工部火器司便可正式上书,向嘉昭帝禀告营造完工之喜。
一大帮人或搬抬枪箱,或清点数量,或撰录文书,一派热火朝天景象,人人心中都充斥喜悦之情。
钱槐又按照兵部武库司主事要求,从不同枪箱中抽选后膛枪。
并调派两名工匠对选枪进行试射,工坊的靶场上时而传出响亮的枪声。
但贾琮对周边的忙碌喧嚣,似乎并不太在意,忙碌大半年时间,总算完成五百支后膛枪营造。
后续相关杂事用不着他操心,他独自回到懈房,想着送入宫中的直奏,皇帝御览之后,会有何等反馈。
等到兵部官员核验清点完毕,日头已落下大半,西天爬满粉红色晚霞。
工坊外头传来急促马蹄声,副监刘士振快步走进贾琮懈房。
说道:「大人,宫中来了传旨内侍,请大人即刻出去接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