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它看起来如此平静,如此美好,反而更叫馀江心生忌惮,根本不想接近。
周昌点点头,垂目看向自己左手边,面露笑容。
从馀江的视角来看,周昌左手边根本空无一人。
但周昌此时却笑容温和地与他左手边的空气交谈着:「怎麽了?」
这副情景,未免让馀江心头微微发毛,以为是周昌的精神疾病有发作的趋势。
然而,馀江并不能看到,今下周昌身旁,真有一个满面疤痕的小孩。
瘟丧神阿西伸手牵看周昌的衣角,喘看嘴唇。
它的心念被周昌所感。
阿西告诉周昌,『五火七禽扇真性」不在山坡上的义庄里,而是寄藏于山坡后那片宁静祥和的地域,而且,『无心鬼」的气息,隐约也从山坡后那片地域里传出。
「这就麻烦了啊,那片地域的情形还未探明———」
周昌皱了皱眉。
贸然履足这些在鸦鸣国黑夜里才会出现的地域,极可能会有去无回。
虽然割麦人走入其中能安然无恙,但不代表周昌这样人踏足其中,也会不受伤害。
但五火七禽扇关联着第三盏灯,这对整个白河市亦极其重要。
甚至周昌隐有直觉,这第三盏灯与秀娥都可能存在牵连一一无心鬼的气息出现在了山坡后那片地域里,周昌记得,从旧世乘电梯进入新世的时候,无心鬼显现。
它的遗忘规律侵蚀的最后一人,就是白秀娥。
「走一步看一步罢,先去吃了生米再说。」
周昌思付片刻,随即咧嘴一笑,摸了摸阿西的脑袋。
他心中已有了决定一一吃了义庄里的生米之后,就去山坡后的那片地域里看看。
这片山丘并不高耸,众人并未走多久,便已经登上了坡顶。
乌决决的人潮聚集在漆黑一片的山坡上,山坡上的那座义庄,夯土外墙也同样是一片漆黑,在人们踏临山顶的时候,群鸦啸叫之声纷纷响起,一时不绝于耳。
凄厉的鸦叫声盘旋在山坡上,人们惊悚四顾,却又看不到一只乌鸦的影子。
义庄由草棚竹木打起的门楼前,两扇木门已经开。
门楼上挂着一副早已枯朽的牌匾,上面还有几个布满灰尘的黑字:槐国义庄。
「槐国义庄。」
周昌将牌匾上的字重复了一遍。
眼下这个义庄,临近槐村,称作槐村义庄也颇合适。
但为什麽这义庄反而叫槐国义庄?
槐国丶槐村丶鸦鸣国,莫非都是这片地域的代称?
义庄门口一侧,还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脱纸衣入此门』等字迹。
这便是馀江所说的,「穿纸衣裳的』不能踏足义庄之内的根由。
周昌首先试了试,想要迈步踏入其中,但他才要踩过义庄门槛的时候,那两扇黑漆木门,与他脚掌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无数倍。
仿佛他在山脚,那义庄的门扉,尚在高高山巅,两者之间的距离,根本无法丈量。
「穿纸衣裳的,进不了门。」馀江在旁神色紧张地说道。
「嗯。」周昌应了一声,念头一转—
他的相貌没有变化,但两边嘴角莫名多出了深刻的法令纹,连神色也变得沉郁起来。
这时候,周昌再抬步迈过门扉,义庄两扇门便再未与他拉远距离。
周昌穿着纸衣裳,和他何炬有什麽关系?
只不过,随着「何炬』迈入门内,他也明显地感觉到,『凶」的力量被压制住,无法在这座义庄里出现。
众多人眼巴巴看着周昌踏进义庄大门,尔后又从其中迈步走出。
他随后令宋佳丶袁冰云丶钱克仁这些同事,挨个试验了。
这些乃是正常人的同事,踏足义庄亦不受任何影响。
唯独周昌的儿子阿西,也与周昌一般,不能踏过那道门槛。
哪怕是它沉睡过去,将自身寄附在「何炬」身上,何炬都不能将之带进义庄之内,会在履足义庄门内的一瞬间,将阿西从身上抖落出来。
「看来所谓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并不独指我身上的这种傍鬼。
「你掌持瘟丧神位,这道神位,于你而言,也是一件『衣裳』。」周昌大约猜到了个中根由,便也未再勉强,笑着同阿西说道,「那你就守在门外,替我探看门外情况吧,儿子。
「我待会儿就会出来。」
阿西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聚集在山坡顶上的众多裹草席的,也在馀江等人组织的抓阉之中,选出了第一批二十五个随周昌进入义庄的人。
周昌领着一众人,穿过义庄门前过道,径自踏入停尸房内。
那些未能抓到阉的人,也纷纷跟着涌入义庄里,随着周昌东游西逛。
等周昌一推开停户房的门,便显出了内中一溜儿黑漆棺材。
这一溜儿黑漆棺材摆放在黑暗里,隐隐散发出一种尸身与木质混合腐朽的气味,令人闻之色变。
「数一数,一共多少具。」
周昌开口言声。
其实都不用周昌开口,人们已经输出了这停尸房里的棺材,竟然正好有三十副。
与馀江先前猜测的最多数目,根本一模一样。
「倒是省得麻烦了。」
周昌咧嘴笑了笑,随即点出了五个功臣:「常辛丶谢明安丶云彪」
「你们可以首先『躺板板』了。」
常辛丶谢明安等被点到名字的人,闻言反而神色曙不定起来。
而那些好不容易抓到间的裹草席的,则不像常辛这些人一般想法多,他们得了周昌的首肯之后,径自掀开了一副副棺材。
棺中一片漆黑,哪怕有光照在其中,亦无法照破那层漆黑。
人们在棺材前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一个个踏足其中,躺了下去。
他们躺进那片漆黑里,亦被那层黑暗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