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灯大师在旁插话:「灌肠器要用沸水烫过,艾草灰汤晾到不烫手背才行,过烫会伤肠腑,过凉则气机凝滞。」
最后方言看向跃跃欲试的小徒弟赵正义:
「你跟我来,研药。」
他拿起牛黄和冰片,「这两样得同研,研钵先用酒精擦过,晾乾了再用。要研到放在舌尖尝不出颗粒,像面粉似的才行,研的时候顺时针转,别来回搓。」
赵正义小朋友刚要动手,老和尚又道:
「研时气息要匀,别对着药粉说话,唾沫星子沾了药就废了。研好后分五份,舌下那份要稍稠,加半调羹竹沥就行,鼻耳的要稀些,能顺着窍道流进去。」
方言和赵正义都点头。
然后众人领了吩咐,屋里顿时忙活起来。
煎药的咕嘟声丶研药的沙沙声丶偶尔的低声提醒交织在一起,空气中渐渐弥漫开药香。
方言一边研磨药粉,一边不时抬头查看各处进度:「竹沥滤好了吗?再过一会儿就得用。」「黄芪汤冒泡了没?火别太大,保持小沸就行。」
海灯大师站在床边,目光落在王慧媛的脸上,忽然开口:
「方小友,用药前记得先按揉她的合谷丶太冲两穴,各揉三分钟,让气血稍活,药才能走得顺些。」
方言点头:
「记下了。张莉,你去打盆温水,用药前先给你妈妈擦下脸和手,轻点擦,别惊动她。」
张莉应声去了,老张已经把坐浴桶挪到床边,正用温度计测水温,嘴里念叨:
「刚好,刚好,不冷不热。」
方言将研好的药粉分成五份,用竹沥调好,分别盛在五个竹勺里,又检查了灌肠器里的艾草灰汤:
「温度差不多了,索菲亚,你和张莉准备着,等我上完鼻耳的药马上就开始灌肠。」
海灯大师捻着佛珠,看着这有条不紊的场面,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步步都按着章程来,不错。记住,用药后半小时内,千万别让她吹风,窗户留条缝就行,风邪入窍,药就白用了。」
方言应了声「好」。
接着他目光在灌肠器与药勺间转了两圈,仔细回忆还有没有遗漏。
然后他起身走向桌边,拿起一个空竹勺舀了半勺青竹沥,又捻了少许冰片研进去。
「正义,帮我把这碗药粉再分出两份,用竹沥调得更稀些。」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异样。
赵正义小朋友依言照做。
方言端着新调好的药汁走到床边,对正准备温水的张莉道:
「等下擦完脸,帮我轻轻撑开王阿姨的眼皮,我要给她点眼药。」
张莉一愣:「眼药?」
「嗯,眼睛也是窍道,能帮着引毒。」方言没多解释,转身看向安东:
「你去取两截艾条,再找个小碟子倒点酒精,等下用药时,你负责灸百会和风府穴。」
安东刚要问缘由,方言已转向厨房:
「胡哥,灶上再支个小砂锅,用野山参切片,大火煎着,随时备用。」
老胡在厨房里应着,老崔探头出来:「方大夫,这参汤是?」
「以防万一的。」方言淡淡道,目光扫过索菲亚手里的灌肠器:
「灌肠器里的汤再晾三分钟,等下我喊『开始』,咱们一起动手,我点鼻耳眼的药,你们同时灌肠,安东同时艾灸,谁都别慢了。」
索菲亚与张莉对视一眼,虽不明白为何突然改了顺序,还是点头应下。
海灯大师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看向方言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却没说什麽。
其实是最开始老和尚说过,分点于双鼻孔丶两耳丶舌下,此为药力入口。同时,以极稀艾草灰煎汤灌肠……一入一出,成通路之势。
而方言的部署是先准备鼻丶耳丶舌下用药,注意隐私的情况下,灌肠最后进行,方言想了下后,自己先后顺序割裂了「入出」联动的效应,可能导致药力在体内滞留或对冲,无法达成「引毒下行」的目的,这就不行。
还有人参汤这东西,方言还是打算先熬着备起来最好,免得到时候要用了没有,手忙脚乱的。
终于在方言再次捋一遍后,他确认没啥问题了,才对着刚才没提醒自己的老和尚问道:
「大师还有没有补充的?」
海灯大师看着方言重新调配的药勺与器械,指尖佛珠转了半圈,思考一番后,缓缓开口:
「方小友补得及时,不过还有个细节得留意。」
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王慧媛的手腕上:
「九窍同步时,需有人盯着她的脉象与呼吸。寒药下行时,若脉象突然变散丶呼吸变促,便是阳气将脱之兆,那时人参汤得立刻灌下去,艾灸也得换成隔姜灸关元,不能只守着百会。」
说着,他从随身布袋里摸出一小包干姜:
「这是炮姜粉,让人拿温水调开,敷在关元穴上备着。真到那一步,艾条直接隔着药粉灸,火力才够托住阳气。」
方言点头,这事儿也怪不到老和尚,他肯定也是第一次做,又不像是方言记忆力那麽好。
接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准备工作总算是做好了。
方言和海灯大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终于开始要开始治病了。
方言看了眼腕表,时针正指向下午三点半,他说道:
「时间到,大家都各就各位吧。」
接着众人进入房间里,开始准备起来,方言他先取过按揉穴位的力道,三指并拢按在合谷穴上,力道由轻渐重。张莉早已拧乾毛巾,正轻轻擦拭她妈的脸颊,动作柔。
老娘和索菲亚她们就给王慧媛阿姨准备灌肠的工作。
现在王慧媛就是个病人,也没那麽多将就了。
命才是最重要的。
三分钟后方言换至太冲穴,指腹下能摸到轻微的脉动感,比先前确实活络了。
然后他招呼众人准备执行。
入口脑窍的双鼻丶双耳丶双眼丶舌下共七窍滴入寒性药液。
出口下窍灌肠然后坐浴。
必须形成「一入一出」的通路。
众人准备到位后,方言低喝一声:「入!」,瞬间多线联动。
方言右手如穿花蝴蝶般掠过床头,竹勺先点左鼻,再叩右耳,药液顺利滑入。
王慧媛的耳廓微微一颤。
张莉屏息撑开母亲眼睑,方言手腕翻转,另一只竹勺里的药汁精准滴入眼窝,两滴冰凉坠在角膜上。
最后一勺糊状药粉被他捏在指尖,屈指轻刮王慧媛舌下,牛黄与冰片的味道在嘴里,连空气里都飘着一丝清苦的凉意。
几乎同一秒,索菲亚与老娘按住灌肠器活塞,透明管体里的艾草灰汤正往里送。
陈艾烧出的细灰混在温水里,与七窍里的寒凉形成奇妙的拉扯。
「呲呲」的声音
仿佛一股力量在往脑窍里钻,另一股却在顺着肠腑往下牵。
安东手里的艾条已悬在百会穴上方三寸,青烟如缕缠绕,将那片头皮熏得微微发烫。
老张攥着妻子手腕紧张的看着这一切,他感觉到王慧媛的手上脉搏突然跳得急了些。
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看到现在的氛围又收了回去。
方言这时候观察了一下王慧媛的眉心。
那里正泛起一层细密的白霜似的汗,这应该是体内郁火被寒药逼出来的徵兆。
「坐浴桶准备!」方言抬头说道。
保镖老崔和老张赶忙把桶推过来,而索菲亚非常生猛,直接把王慧媛一把抱起来,然后放进了桶里,芒硝水刚没过膝盖。
这一下仿佛打通了什麽关窍,王慧媛原本沉滞的呼吸突然匀了半拍,七窍里的药液不再往外渗,而是像被皮肤吸住似的,慢慢隐进皮肉里。
「效果这麽明显?!」这下给张莉都看愣住了。
方言并没有放松,按照老和尚的说法,接下来才是关键。
王慧媛能否承受这『寒冰之箭』并为其所用?
又如何确保这『箭』能精准射入髓海深处之『毒靶,接下来就是老和尚自己都拿不准了,就看王慧媛的命了,如果不对方言就得赶紧灌药。
摸着王慧媛的脉搏,方言心里咯噔一下。
脉搏突然乱了节奏,先前那丝活络劲儿像是被什麽东西掐断了,变得忽快忽慢,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而王慧媛的眉心汗珠骤然变粗,顺着鬓角往下淌,嘴唇却泛起一层青白色,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胸口起伏得剧烈。
「不好!」
方言心头一紧,抬头就要喊人去端人参汤。
结果就见海灯大师突然上前一步,双手合十立在一旁。
嘴唇翕动着吐出晦涩的音节,既不是经文,也不是寻常话语,而是一种听不懂的音节。
方言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老和尚要干啥,但是他马上还是对着老胡喊到:
「人参汤!」
老胡当即反应过来,立马就去端。
这时候海灯大师突然抬手在,王慧媛百会穴上方虚虚一划,王慧媛喉间突然发出一声浑浊的闷响,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像是有什麽东西在肺里翻搅。
老张急得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却被方言用眼神按住。
「来了!」老胡端着人参汤走了过来。
就见海灯大师突然睁眼,目光如电扫过王慧媛的脸,念诵声戛然而止。
「再等等。」老和尚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指尖轻轻点在王慧媛人中穴上。
就这轻轻一点,王慧媛急促的呼吸竟奇异地缓了半拍。
她眉心的冷汗慢慢收了,青白色的嘴唇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粉红,像是被什麽东西从里往外透出来的。
方言手下,先前乱成一团的脉搏重新变得沉缓有力,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股韧劲往上涨。
他惊讶的对着老和尚问道:
「这是祝由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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