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奉先绝对是罪无可恕。
萧奉先也知道他自己都干了什麽好事,更知道他要是不自救,不仅他会被千刀万剐,他整个家族都没好下场。
所以,萧奉先也不辩驳,只是称自己有罪。
接着,萧奉先语气一转,又说:「我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只是秦王丶许王皆无辜之人,我一族也多无辜之人,若我等不设法自保,待文妃丶晋王母子掌我大辽大权,便是我等被清算之日。」
经历了这麽多事,尤其是经历了萧奉先清算耶律敖卢斡背后势力的事,萧贵哥哪能不清楚,萧奉先所言非虚,一旦萧瑟瑟丶耶律敖卢斡母子掌握辽国大权,以他母子二人以及其家族所受到的委屈和迫害,必定会找萧奉先和其家族报仇雪恨,还有跟耶律敖卢斡争夺皇位的耶律定和耶律宁,也肯定得遭到萧瑟瑟丶耶律敖卢斡母子的打击。
想到此处,萧贵哥不禁花容失色,就连一向沉稳的萧夺里懒也面露忧色。
虽然因为萧奉先的所作所为,萧夺里懒和萧贵哥早就想跟萧奉先划清界限了,可在这个时代的伦理框架与社会结构中,亲缘关系从来不是个体可以自主切割的轻浅纽带,而是如血脉般深植于生命肌理的宿命烙印。它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家族成员牢牢裹挟其中,荣辱与共,祸福相依,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彼此命运的共生性。
这种共生性,在权力更迭与利益倾轧的漩涡中展现得尤为残酷。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家族,从来不是独立个体的简单聚合,而是一个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个体的功绩会被视作家族的荣光,惠及亲族;同样,个体的罪孽也会被视作家族的污点,牵连上下。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与「一人获罪,满门抄斩」,不过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本质上都是亲缘纽带不可分割的体现。
而株连制度的存在,更将这种亲缘的捆绑推向极致。它以制度的刚性,将个体的行为责任无限延伸至整个家族,用血缘的牵连构筑起统治秩序的威慑力。
在这样的规则下,萧奉先的政治仇敌不会去分辨萧夺里懒与萧贵哥是否参与过萧奉先干过的那些事,只会因她们是萧奉先之妹而简单地将她们归入敌对阵营。
正如草原上剿灭某个狼群时从来不会因某只狼的无辜而放过整个狼群,封建时代的权力清算,也从不会为亲缘关系中的「例外」而留有情面。
这种不可分割性,根源在于封建时代的社会基本单元是家族而非个体。个体的价值与意义,往往通过家族的存续与地位来彰显。一个人的姓名前,永远冠着家族的姓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也永远被视作家族教化的体现。
萧夺里懒与萧贵哥即便身为后妃,其身份的底色仍是萧奉先的妹妹,这种烙印不会因婚姻关系或个人意志而淡化。当家族面临倾覆之危时,她们的个体命运也必然随之跌宕,这不是个体选择的结果,而是时代规则下的必然。
所以,尽管萧夺里懒和萧贵哥也讨厌甚至是恨萧奉先,但为了她们的亲人,也为了她们自己,萧贵哥还得向萧奉先问计:「你可有良策?」
萧奉先目光闪烁,压低声音说道:「晋王年幼,大宋皇帝陛下欲以东西太后摄政,这西太后便是文妃,而东太后则是普贤女……」
得知萧奉先准备投靠萧普贤女,用以抵消萧瑟瑟丶耶律敖卢斡母子的威胁,萧夺里懒和萧贵哥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怀疑之色,『普贤女能否斗得过文妃母子?她是否又会真心护佑我家?』
看出萧夺里懒和萧贵哥的疑虑,萧奉先解释道:「东西太后必以东为尊,可晋王乃文妃所生,与普贤女毫无关系,普贤女甚至不是陛下妃嫔,如此,渴望复国之人必定会追随文妃母子,普贤女若不想教文妃母子所架空,一则定要有大宋皇帝陛下护佑,二则定要有人支持……」
经过萧奉先的解释,萧夺里懒和萧贵哥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与萧普贤女是相互需求的关系。
这样一来,他们确实能藉助萧普贤女的力量,确保自己家族在即将到来的政权更迭中得以保全。
而萧普贤女,也需要他们的支持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以对抗萧瑟瑟丶耶律敖卢斡母子的威胁。
想到此处,萧贵哥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既是如此,我等需早作筹谋,以免夜长梦多。」
萧夺里懒也点头附和:「确实,此事宜早不宜迟。」
萧奉先见状,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有些为难地说:「臣已与普贤女联系上了,她愿意接纳我家,甚至有意保举我为辽使,为新君去南京打前站,只是她有一个苛刻条件……」
萧夺里懒和萧贵哥都是心下一沉,预感到萧普贤女的条件绝对不简单,不然早已经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奉先,绝不会是这个表情。
萧贵哥沉声问道:「她有甚条件?」
萧奉先悠悠地说:「她恨陛下将她送给大宋皇帝陛下,故欲……欲将陛下妃嫔皆献给大宋皇帝陛下,以雪其心头之恨。」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
虽然萧奉先说得委婉,但萧夺里懒和萧贵哥哪里听不明白,这是让她们带着耶律延禧的嫔御去陪赵俣睡觉?
萧贵哥大怒,脱口而出:「她怎敢如此大逆不道?!!!」
话一出口,萧贵哥就知道她自己说错了。早在耶律延禧将萧普贤女送给赵俣时,萧普贤女跟辽国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看萧普贤女走时的样子,明显那时她就恨上了辽国丶恨上了耶律延禧。
萧奉先悠悠地说:「娘娘还未看明白,普贤女这是在教我家交投名状,教我背上背叛原主丶逼原主母去为新主侍寝之名,才会接受我家效力,不然,她又岂会信我家之人?」
萧贵哥一想也是,萧夺里懒是耶律延禧的皇后,她是耶律延禧的元妃,萧奉先是耶律延禧的第一宠臣,萧嗣先曾是辽国的都统,萧保先曾是辽东京留守,可以说,他们家族的人全都在耶律延禧统治的辽国担任要职,甚至哪怕是耶律延禧打猎所用的狗都是他们家族献的。
这种情况下,他们家族要是不纳上靠得住的投名状,谁敢用他们家?
可问题是,耶律延禧就算再昏庸丶再无能丶再对不起其他辽人,但终究对他们家的人不薄,而且耶律延禧到底是她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对她一直非常宠爱,让她亲自带着耶律延禧的妃嫔爬上赵俣的床,这不仅仅是道德上的污点,更是她心灵上难以承受的重负,萧贵哥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如雪,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溢于言表。
谁想,就在这时,很少说话的萧夺里懒,突然很平静地说:「过则不隐,罚则不避。事已至此,哪容我等选择?罢了,我愿去伺候大宋皇帝陛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