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峤覆白,踩上去一脚酥松,风过时,结淞的枝子终于不负重荷,积雪成片坠落,银尘中窜出一只北地才有的灰斑松鼠,尾巴足有人小臂粗,蓬起助它从高处安全降落。
寒冬的雪山人迹罕至,春昙一路只它一个伴,看它上蹿下跳走走停停,脸颊越发鼓胀,最终消失在一片矮林尽头。
蓦地,山风方向一转,芳香袭来,冰天雪地间,山崖间竟有花淩寒而盛。
萼片浓绿,花瓣淡青,折射出一层腊质光泽,好似一颗颗碧玉铃铛。
这应当就是鹤居山大名鼎鼎的碧色腊梅,玉吊钟。
他沿山石攀跳到一棵腊梅树下,随手拈下一朵花轻嗅,微微一怔,旋即收起了笑容。他丢下花朵,警惕地四下张望,同时用力抽了抽鼻息。
果然不是错觉,有血腥味。
他循气味的方向张望,半晌才看出梅林尽头几根树枝的异动。
那里不全然是树枝,还完美混进一对漂亮的角骨,色泽银白,如枝条包霜,隐隐反光。
定睛一瞧,雪地里竟窝着头通体纯白的鹿,它纹丝不动,只漆黑的眼不时眨一眨,打眼一看,与山林浑然一体……
如鹿这类胆小的草食,从来都小心掩藏踪迹。可见他慢慢靠近,它非但不跑,目光甚至闪烁起来。
春昙诧异上前,登时看到它身下一滩暗红……一只前足结结实实踩入了猎人的陷阱,兽夹碗口大,锈迹斑斑的铁齿狠狠咬合,伤口一圈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一看便知是拼了命挣动过,受创才会如此严重。
春昙心中一紧。若不是他天生嗅觉灵敏,可能就这么错过去了,那下一个站在这里人,说不准就是来索取猎物的人了。
这是不是说明,它命不该绝?
春昙伸手,正犹豫是摸它长颈安全,还是抚它后背稳妥,小鹿却忽而挣扎着站起,低头将漂亮的骨角送进他掌心一点,就像主动与他缔结了某种契约。
这是不救不行,赖上他了么……
雪地一片空茫。
他略一思忖,转身去搬来乌木提盒,当即卸下半指厚的提手,蹲到它身边,找到捕兽夹齿间的空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提手一端挤进去。
一人一鹿好一番折腾,连掰带撬,他手上也不免被划出几道血痕,眼见一指厚的木片要断,缝隙终于被撑开足够宽。
也不知哪来的默契,转瞬即逝的机会里,小鹿带血的蹄子猛就抽出去,捕兽夹“乓”一声重新合拢,木提手应声断裂,震的人掌心发麻。
大功告成!
春昙如释重负,丢掉半截碎木,跌坐在地,揉了揉因长久盯着白雪而发花的双眼。
正准备爬起,他骤然听到背后一声厚重的弦响。
电光石火间,他本能一矮身,眼见锋利的箭矢没入小鹿的肩膀,它一声悲鸣,重重栽倒。
春昙呆呆看着断裂的丝绸发带,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背颈一片冰凉——方才若他早一瞬起身,那现下被射中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背后脚步声接近,他微微扭过身,余光里,一老一少两猎户打扮的彪形壮汉正骂骂咧咧跑来。
才一照面,老猎户二话不说伸手就拧住他领口,几乎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恶狠狠骂道:“娘的胆子不小啊!爷爷的猎物都敢偷,你他奶……”
粗话戛然而止,目光滞在他脸上。
“叔?怎么了?”后头的年轻人也赶上来,春昙转眼,无措与那人对视,对方当即也没了下文,连张开的嘴都忘了合。
片刻安静后,老猎户将他轻拿轻放回地上,上下打量着,直至扫到他凸起的喉结,才眉毛一拧,口中啧一声,而后摇摇头绕过他,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只鹿蹄子就要将猎物拖走。
小鹿挣扎着,拚命撩蹄子踢人。
“呃!”猎户被踢中大腿,疼得直抽气,大吼一声,“獾子!动手!”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