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天神一般的男人没有与任何人交谈,沉默地踏上那柄有龙吟的宝剑,短暂地消失在天边,转眼又出现。他以一人之力,穿梭来去,将这尸堆里翻出的,近百计的弥留之人送到了山脚下的瑞霞观。
阿念不知自己是何时失去意识的,恢复知觉时,只觉浑身都痛,每吸一口气,喉咙深处都像针扎。
他被裹在柔软厚实的棉衣中,睁开眼,是一双晶莹的蜜糖色眸子,女人又将他抱在怀中,用冰凉的手背搭他额前:“你醒了?方才有个人告诉我,你叫阿念对不对?”她好像永远都在笑,眼梢低垂带粉晕,可眼下的卧蚕却隐隐发青,像极了阿娘熬了几个大夜给人刺绣的疲惫模样。
阿念不抱希望地,从喉中挤出一丝声音来,问她:“阿娘呢?”
女人愣了愣,笑容消失了刹那,又重现,只是眼睛里湿润了些:“你阿娘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见他听不懂,她便吃力地横抱他起身,像抱住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蹒跚往院子里走,阿念仰面躺在她臂弯中,眼前滑过屋脊横梁,滑过八角藻井的暗八仙,滑过松青色翘伸如翅的屋檐,滑过风中摇曳的昏黄灯盏,而后,定格在一方静谧的夜幕。
星月交辉,她仰着下巴问他:“看到那一簇星星了吗?最亮的那一串,黄色的。”
阿念的视线不太清晰,遥远的星星像一串将开的迎春花苞。
“你阿娘就在那里。”她的声音在笑,“我的阿娘也在那里,我们最后,都会去到那颗星星上去,分别的人啊,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原来,还能再见啊……阿念如释重负地,再次进入沉睡。
他梦到阿娘模糊的影子,在河对岸跟他招手,他刚要抬脚,又听到背后有人叫他,阿念,阿念。阿念回来。
那声音追着他,唱他听不懂的歌谣,他听着听着便醒了。
女人躺在他身侧,搂着他,男人往他手背搽冰冰凉凉的药膏,而后扯一段洁白如雪的纱布,将他的手一层一层包扎,系上个双耳结,像一只乖巧地白兔,趴在他手背上。
第44章 承诺
阿念睡过四日光景才彻底清醒,他从顺道来送午饭的道姑口中得知,其实自己并未染疫,可由于饥饿寒冷和烧伤,他的病势比起疫病更是凶猛,险些一命呜呼。
“镇上的大夫跑的跑,死的死,幸好有洛仙君他们在,不然我们也救不了你。”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粒灰白色药丸捏碎掺到粥里,拌匀了要喂他。
可从出生起,除了阿娘和阿姐,还从未有人愿意这样靠近他,平视着她与他说话,他惶恐,道姑却误会他是胆小多疑,遂晃晃调羹解释:“这几日你吃什么吐什么,黛初姐姐的衣裳都洗了好几遍了,洛仙君说是你常年忍饥,导致脾胃虚寒,刚巧我师父养了几株豆蔻,都被他拿来给你合药了,说是吃了这个啊,你就爱吃饭了!脾胃乃后天之根本,若不养好,变成个病秧子,一点小病小痛都要你命的!”
“洛仙君?”他接过勺子,呆呆重复。
道姑眼睛亮了亮:“就是救下你的人啊!哦不,他不是人……洛熙川,”她缓缓扭过头,视线透过窗子往碧霄仰望,口中将那人的名字诵得轻柔而虔诚,“他定是神仙下凡!不只是你,他救了所有人,很快还要继续往北去,把治疫的药方散出去。看吧,这灾,很快就要结束了。”
吃完粥,道姑忙着去给伤患们换药,留他一人在屋里。
听到院墙外鼎沸的人声,他好奇跳下床,挤进尺寸已显局促的鞋子,悄声走出去。
平日里做惯了丧门星,他从不主动往人跟前凑,生怕触了谁的霉头,只扒着门探了半个脑袋看。
观外,倚围墙搭起了一圈茅草屋棚,成了外来的流民,以及那日救回的,尚未痊愈的伤患们的临时庇护所,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