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予念赶忙端起琉璃盅,轻声唤他:“昙儿。”
那人嘴唇微微张开,缓缓震动,眼神空洞地盯着屋顶,好似在嚅嗫着什么,声音含混而微弱,时断时续。
洛予念不得不将耳朵贴到他唇前,静静听了许久,才在一串串不成型的发音里捕捉到了关键字
“……阿娘……我怕……回家……”
好似一记重锤落在后脑,洛予念顿时懵了,又瞬间被他一声声含在喉咙里轻细的呢喃唤回。
药盅啪的一声翻落在地,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夺人心智的汤药尽数洒在衣摆上,洛予念缓缓转过头,细细看着春昙因疼痛而逐渐扭曲的面孔,手上凝起薄薄一层灵力,以手指梳理那人淩乱的发,揉过拧紧的眉,拭去鼻尖的汗。
其实他本有许多疑问。
他想问,算计究竟是从何开始的?又为何偏偏是他?他想问,十分的算计里,有没有几分是真心?他想问,送他玉香囊的时候,为他熬冬瓜糖的时候,替他篦发扎三仙绳的时候,牵他的手,抱他吻他的时候,摘一朵昙花送给他的时候,那些笑容,那些关切是真实的吗?
可现在,这些计较,跟自掌中传来的痛苦的颤抖,剧烈地痉挛相比,实在无足轻重。
他心里只剩一个问题……这人世间,如今就没有半分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么?
*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下来,淅淅沥沥。
周身灼热的火舌蓦地一矮,晦暗不堪的天地间出现了蒙蒙亮光,春昙缓慢地抬起手,蹭过颧骨,那里的水迹正缓缓沿着皮肤流下去,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意识一丝一丝流回脑中,他一点一点撑开双眼,试图看清眼前模糊的人影,可不知是天色太暗没有点灯,还是他的眼睛盲得更厉害了,他用尽力气依旧只能看得到人的轮廓,不过,轮廓便足矣……他认得他。
春昙举起酸痛的手臂,向上方摸索过去,很快,一只手轻而又轻地扣住他的掌心。
更多滚烫的泪淋在他手上,滚进他的衣袖里。
春昙一愣,后知后觉,洛予念在哭。
可他哭过吗?他也会哭吗?他自幼没受过父母家人的呵护,小小年纪就被送进人情淡漠的仙门里,只影独行修炼,没人会纵着他软弱流泪,他便也奔着一副断绝七情六欲的模样去活,好像早忘了该怎么哭一场。
被冒犯,他无动于衷。
被怀疑,他不屑一顾。
被冤枉,他大度求全。
赤沼边,被锁天罡阵,七窍流血,死到临头,他也不过是将眉皱一皱。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无声饮泣。
春昙心里顿时就乱了,急忙拢住他的手背:阿念,别哭……
“……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是因为不信我么?”
洛予念几乎泣不成声,他没有像往常一般抱他,只拿衣袖摩挲他湿淋淋的指头,擦干后,将他的手叠放回胸前。
春昙怔了怔,旋即想起让他落泪伤他心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自己吗?
他不自觉攥了攥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