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满脸失落的李承乾,又瞧了瞧温禾那视死如归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瞧你那点出息,我牵着缰绳还能让你摔着?」
说着,他亲自将马驹牵到温禾面前,又让人搬来个小马凳。
「踩着这个上,坐稳了就行,保证比你坐马车还稳当。」
温禾犹犹豫豫地踩上马凳,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背,刚坐稳就紧紧抓住了马鬃,身子绷得像块铁板:「你可得牵紧了,千万别松手!」
「知道知道。」
李道宗憋着笑,拽着缰绳慢慢往前走。
「你看,这不挺稳当的吗?」
小黑马驹似乎也知道背上坐了人,走得慢悠悠的,蹄子踏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脆响,带着铁掌特有的沉闷回音。
温禾起初还紧张得手心冒汗,走了两圈发现确实不颠,才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敢低头看一眼马蹄铁。
温禾刚想点头,就见小黑马驹突然打了个响鼻,似乎想加速。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马脖子:「慢点!慢点!李道宗你快拉住它!」
「哈哈哈哈!」
李道宗笑得前仰后合,竟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热闹,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一旁的阎立德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想去拦,却被马驹带起的风刮得踉跄了几步。
李承乾更是惊得跳起来,指着前方大喊:「快!快拦住它!那边有碎石堆啊!」
被他这麽一喊,还在大笑的李道宗猛地回过神,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嘴里急吼吼地喊:「抓住缰绳!稳住!」
「李道宗你大爷的!」
马背上的温禾起初确实慌了神,但眼看就要冲进碎石堆,反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一把攥紧缰绳,双脚死死夹住马腹,身体微微前倾,尽量贴合马背的起伏。
「快转向!」
李道宗已经追到近前,伸手想去抓马鬃,却被马驹带着往前冲了几步。
谁料温禾竟没按他说的做,反而借着马驹加速的势头,径直冲进了那条铺满碎石的小路。
这条路本就是特意为测试马蹄铁准备的,原先只计划让人牵着马慢慢走,没成想此刻竟是疾驰而入!
阎立德吓得猛然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心口差点瘫坐在地上。
这要是马掌崩了,或是温禾摔下来,他这工部尚书怕是别想当了!
可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匹小黑马驹四蹄翻飞,竟在凹凸不平的碎石路上跑得稳稳当当,马蹄铁踏过尖锐的石块时,只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丝毫没有打滑或踉跄的迹象。
温禾虽还在努力控制方向,速度却丝毫未减。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铁器与石头碰撞的锐响,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忍不住放声大喊:「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爽!」
话音未落,他索性松开一只手,用力拍打马臀,让马驹跑得更快。
「这马蹄铁竟如此奇妙!」
李道宗看得眼睛都直了,转身就朝仆役大喊。
「来人!把我的马牵来!快!也给它钉上这铁片子!」
他看着旁边堆着的几块备用马蹄铁,激动得声音都发颤。
而一旁刚冷静下来的阎立德,忽然抚掌赞道:「好诗!好一个『马作的卢飞快』,虽似半阙,却已有万丈豪情,快,取纸笔来,某要记下来!」
他颠颠地跑向公廨,连袍角被钉子勾住了都没察觉。
两人一个忙着牵马,一个忙着记诗,竟把蹲在地上的李承乾忘得一乾二净。
少年太子蹲在雪地里,小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温禾在马背上想疯了似的,眼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阿嘁!」
刚从马背上下来,刺骨的寒风就钻透了衣襟,温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阎立德早有准备,让人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姜香混着红糖的甜气扑面而来。
「嘿,小娃娃,这马蹄铁你是怎麽想出来的?」
李道宗骑着刚钉好铁掌的战马溜达过来,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铛铛」的脆响,脸上满是兴奋。
「用脑子想出来的。」
温禾灌了口姜汤,烫得舌尖发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你刚才撒手,我至于差点被甩出去吗?」
「你这小娃娃,怎的还怪起我来了?」李道宗笑得更欢。
「要不是我这一下,你哪能学得这麽快?想当年我学骑马,摔断了两根肋骨才练出来呢。」
这话倒没掺假。
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确实让温禾瞬间摸到了骑马的诀窍,就想以前学自行车一样。
只是也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温禾看着他,咬牙切齿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不客气不客气。」
李道宗摆摆手,拽动缰绳就要走。
「既然没别的事,我这就进宫给陛下报喜去。」
温禾不耐烦地挥手:「走吧走吧……等等,你说你要去哪?」
李道宗却没听见似的,双脚一夹马腹,低喝一声「驾!」。
策马扬鞭出了院子,玄色披风在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任城王这就走了?」
阎立德刚从公廨里出来,手里捧着幅卷轴,见李道宗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有些诧异。
「阎尚书这是……写字了?」温禾注意到他手里的卷轴,好奇地凑过去。
阎立德笑着点头,将卷轴在廊下的石桌上摊开。只见宣纸上笔走龙蛇,正是刚才温禾脱口而出的那半阙《破阵子》。
墨色饱满,笔力遒劲,看得人心里发烫。
「嘉颖所作之佳作,某自当好好记下。」
阎立德满脸欣赏,手指在字迹上轻轻拂过。
「虽只半阙,却已有气吞山河之势。」
温禾盯着那幅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丶
这可是阎立德的亲笔!
阎氏兄弟俩本就是书法名家,这幅字要是流传到后世,妥妥的国宝级文物啊!
「那个,阎尚书啊,这字……」
温禾眨了眨眼,试探着伸手想去接。
阎立德本就是特意写来送他的,见状二话不说便将卷轴卷好,递到他手里:「嘉颖若是不嫌弃,便收着吧。」
「不嫌弃!不嫌弃!」
温禾连忙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生怕折了边角。
阎立德看着他这副宝贝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一会老夫在清风楼设宴,想请嘉颖也来坐坐,正好庆祝今日之事。」
「清风楼?」
一直没吭声的李承乾突然冒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
「先生,我可以去吗?」
温禾和阎立德顿时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清风楼是什麽地方?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
也就是传说中的妓院。
带太子去那种地方……
温禾脑补了一下李世民得知后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怕是会被陛下用鞭子吊在承天门上抽吧?
两仪殿内。
今日兵部和十二卫的将军都在。
李世民将他们叫来,是因为之前突厥内部分裂的事情。
「陛下,臣以为,突厥既然内乱,便应该趁此机会,发兵攻之!」
说话的是侯君集。
自从李世民登基后,他在家赋闲太久了。
虽然得了一个国公的位置,可如今却连一个府卫的将军都没有混上。
若不是今日陛下召见他来,他都想找个机会进宫了。
「不可。」
带病的秦琼当即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大雪封路,就连突厥骑兵也不敢南下,我们若是贸然出击,只怕,咳咳咳。」
他话没说完,突然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程知节连忙去给端了碗水。
侯君集闻言,心中颇为不满:『一个将死之人,也敢驳斥某,要不是某杀了建成和元吉,你们连这玄武门都进不来!』
只是他心中虽然不满,可这种话,他自然不敢说出来。
「叔宝莫要着急,朕知晓此理,只是这般时机是否应该做些什麽?」李世民捋了捋胡子问道。
「启禀陛下。」
只见长孙无忌忽然开口:「臣以为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臣以为不如下旨册封薛延陀首领夷男为可汗,让突厥内部自相攻伐。」
李世民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眼前的长孙无忌才是他的智囊啊。
「好,那明日朝议,辅机便上个札子吧,不过河北丶河东以及陇右三道也不可松懈,之前所缺少的马匹,也要想办法速速补齐。」
长孙无忌现在还是民部侍郎,所以这件事情他有干系。
自从会州一战后,突厥那边突然将马匹管控起来,不允许一匹马卖到大唐。
如今的边军即便是有钱也买不到马。
虽然大唐有自己的养马场,比如陇右那边,但也只能自给自足。
之前会州之战结束后,战马就消耗了大半。
不单单是阵亡的,那些马蹄磨损的,便也只能被淘汰了。
若是有战争,以现在的战马储备,很难补充到前线去。
不过既然陛下有令,作为臣子的,长孙无忌应的没有片刻的犹豫。
「臣遵旨!」
「陛下!」
而就在这时!
只见外头忽然有禁军急色来报。
「发生何事了!」
两仪殿内,十二卫大将军,即便是长孙无忌,也是一脸肃杀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