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见一名身穿七星道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缓步走入堂中。
老者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梦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孩子,根骨清奇,天生便该是我辈修道中人。」
他看着李家众人,平和地说道:「老夫乃七星宗外门长老,今日愿破例,收此子为关门弟子,
带回宗门,亲自教导。功法丶丹药丶法器,宗门之内应有尽有,保他百年内,必入筑基!」
百年筑基!
这承诺,比大虞学宫那虚无缥缈的「前途不可限量」,来得更加直接,更加诱人!
一个代表着权势与地位的王朝,一个代表着长生与力量的宗门,两份沉甸甸的橄榄枝,就这麽同时摆在了李家的面前。
夜深人静,李家密室。
烛火摇曳,将父子四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都说说吧,你们怎麽看?」
李荣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自己的小儿子,「灿儿,你是梦泽的爹,你先说。」
李平灿沉吟片刻,「我想让梦泽去王朝。」
「去王朝?」
李荣舟闻言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灿儿,你可想清楚了?宗门许诺百年筑基,那是何等的机缘。
王朝官场险恶,你二哥身在其中,其中的艰难你不是不知,气运加身,也等同于受其肘。梁仙官之事,我们都看在眼里,今日能赐予你,明日便能尽数收回。
这对梦泽来说,未必是好事。我李家好不容易出了个仙苗,为何不让他走一条更纯粹安稳的修仙路?」
作为祖父,他想的很简单,孙儿能得长生,逍遥自在,比什麽都强。
李平安点了点头,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爹所言甚是,但凡事有利有弊。王朝虽有法度束缚,却也讲究规则。至少在云水县,有我们两个叔叔在,总能护得梦泽周全,我们的人脉在此,无人敢轻易欺凌。」
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们还记得李方叔家的李浅吗?当初不明不白地死在宗门接引仙人手里。宗门之内,强者为尊,怕是比官场还要黑暗无情。
如今我们李家已非当初李方家那般毫无根基,但七星宗的手段,我们不得不防。」
李平灿道:「正因王朝有法度,有规则,我们才要挤进去,成为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被规则束缚的人。宗门看似逍遥,实则弱肉强食,更加凶险。梦泽去了,便是孤身一人,生死难料。但在学宫,有我们照应,有慕家扶持,他才能安稳成长。」
最主要的是,李平灿有德鲁伊道场,能将大虞王朝的「糖衣炮弹」,糖衣吃进来,炮弹吐出去,主打一个好处不落空。
一番话,利弊皆明,说得明明白白。
「我没意见。」李平福虽有些顾虑,但两个弟弟的话也对,至少王朝还有「规则法度」在。
李荣舟长叹一声:「罢了,既然你们兄弟三人都已想得周全,就按你们说的办。」
密室之内,烛火明亮。
一番密谈,李梦泽拜入学宫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七星宗仙师为李家麒麟儿李梦泽登门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云水县。
当「七星宗」三个字钻入李远耳中时,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上都浑然不觉。
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十年,还是十二年?
他只记得妹妹李浅被仙人接走时说,要回来给他炼长寿丹吃。可这一走,便查无音信。
这份思念担忧,被他死死压在心底。
如今,七星宗的人来了,那熄灭的希望仿佛死灰复燃,在他心中烧成一片燎原大火。
「平福哥!」
李远眼眶泛红,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志忑,「我听说七星宗的仙师来了?」
李平福看着兄弟那双充满期盼的眼晴,心中一叹,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你你有没有帮我问问我小妹李浅的事?」
李远的声音愈发紧张,「她在宗门里,可还好?」
李平福沉默了。
「远子,」他移开目光,声音沉重,「别再找了。」
李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清楚这话语背后的含义。
「是谁害了她?」李远猛地抬头。
「远子!」李平福厉声喝道,打断了他的妄想,「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只要记住,仙凡有别仙凡有别!
这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彻骨冰寒。
是啊,他们只是凡人,是蚁,仙人碾死一只蚁,会在意吗?
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将李远吞没。
他痛苦地将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
许久,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李平福深深一揖,声音沙哑:「哥,我明白了。」
他失魂落魄地离去,那背影,萧瑟而文孤寂。
不远处的廊下,李平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轻叹。
仙凡之别,如隔天堑。
凡人的爱恨,在仙人眼中,或许轻如鸿毛。
这份无力感,让他更加坚定了追求力量的决心。
桃花村老宅。
桑灵树,如今已亭亭如盖,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
「泽儿,你可知,为何爹爹要让你去学宫,而不是留在家里?」李平灿的声音温和,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探寻。
李梦泽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那双能洞悉善恶的清澈眼眸,此刻竟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因为家里太小了,装不下我的未来。」
李平灿闻言,心中既是惊讶,又是欣慰。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才七岁的儿子,竟有如此见地。
「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麽?」
他失笑地揉了揉儿子的头,随即神情一肃,「你说的没错,但也不全对。你可知,你身上的仙缘,远比你想像的要深厚?」
他没有直接点破儿子是地灵根的事实,那等天赋,放在整个大虞王朝,都无比稀少。
上品灵根的李浅尚且招来杀身之祸,地灵根的秘密一旦暴露,对羽翼未丰的李家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为了让儿子明白藏拙的重要性,他决定将尘封的往事,亲口告诉他。
「泽儿,你可知道你李远叔叔,曾有一个名叫李浅的小妹妹?」
李梦泽摇了摇头。
李平灿的眼神悠远起来,将当初李浅身怀上品灵根,却因无根无萍,被宗门恶徒凯,最终惨遭毒手,被人顶替身份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他讲得很平静,但李梦泽却从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深深的惋惜与警示。
听完故事,李梦泽没有哭闹,也没有害怕,只是用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语气说道:
「爹爹,我明白了。李浅姑姑的错,不在于她拥有上品灵根,而在于,她的家族,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这份天赋。怀璧其罪,弱小,才是原罪。」
李平灿看着儿子,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他这儿子,不仅天赋异禀,心性更是远超常人,沉稳通透,懂得藏拙。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爹爹就放心了。」
李平灿欣慰地点了点头,「记住,到了学宫,莫要轻易显露你的天赋,中庸之道,方是长久之计。平日里,不可懈怠了《树之呼吸》和《五灵戏》的修行,修仙先修身,一副好体魄,才能让你在施展法术时,比旁人更快一步,更能承受灵气的冲刷。」
「是,爹爹。」李梦泽郑重点头,随即,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的好奇,「不过爹爹,你懂这麽多,连仙家功法都知道,你是不是也是仙人呀?」
看着儿子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李平灿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