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负重跋涉!」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所有考生都背上了重达三百斤的铁砂袋,开始了长达百里的跋涉。
那两人一马当先,步履轻健,遥遥领先。
而李元虎,则不紧不慢地跟在第二梯队,呼吸平稳,节奏不乱,仿佛背上的不是三百斤的铁砂,而是一袋棉花。
他牢记着三叔的叮嘱:藏锋。
李家如今,不需要再出一个锐意进取的「榜首」,需要的,是一个能稳稳当当,扎根于军旅之中的「基石」。
第一名,太扎眼,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要刚刚好,既能展现实力,得到重视,又不至于锋芒太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李元虎都完美地贯彻了这一策略。
弓马射术,他只射九环。
兵器使用,他表现中庸。
很快到了最后的对决。
「李元虎是吧?」
王烈扛着他的火焰大刀,咧嘴一笑,「你很有意思,比那些软脚虾强多了。来吧,让我看看,
是你厉害,还是我这烈阳刀更霸道!」
他没有丝毫废话,大刀一挥,朝着李元虎当头劈下。
李元虎脚下步法变换,猿戏的灵巧与鹤戏的轻盈施展开来,身形在擂台上拉出一道道残影,竟在那看似避无可避的刀芒之中,游刃有馀地穿梭起来。
「嗯?」王烈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会用蛮力的家伙,身法竟也如此诡异。
他刀法愈发狂暴,将整个擂台都笼罩其中。
李元虎却始终如同惊涛孩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摇摇欲坠,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攻击。
一灶香后。
王烈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刀法虽猛,却也极为耗费气血,就要搏命之际,李元虎身形一晃,露出一个破绽,被王烈抓住机会,一刀逼下擂台。
「承让了。」
王烈大松一口气,他胜得并不轻松,再无先前的气焰,额头也见了汗,手臂上还留下了一道道淤青。
这还是对方留手了的结果。
若李元虎不惜代价,以伤换伤,自己未必能赢。
李元虎抱拳笑笑。
这个结果是他有意为之。
李家,需要的不是一时的意气风发,而是长久的安稳传承。
「这李家的小子,根基倒是扎实,就是这性子,太稳了,少了几分年轻人的锐气。」
高台之上,主考官抚须点评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惋玩。
李元虎听到这话,心中不以为然。
时过境迁,二叔当初金榜题名,靠的是锐意进取,一往无前。因为那时的李家,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打响名头。
可现在不同,要做的不是争强好胜,不需要冒不必要的风险。
锐气?
那玩意儿,是留给真正的敌人的。
他对着主考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荣幸。
这武举第三的名头,也拿得心安理得。
武举县试的喧嚣还未散尽,李元虎还没来得及走下擂台,便被一群闻风而来的「媒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哎哟!我的李家大公子哟!」
王媒婆一上来,那嗓门尖得能穿透云霄。
「您瞧瞧您这身板,这气势,这威风!老身我做了一辈子媒,就没见过像您这般英武的少年郎!」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李元虎往自家方向引|,「来来来,快见见我们家小姐。我们周大人说了,
对您是欣赏得不得了,愿将掌上明珠许配与你,只要您点个头,这嫁妆,保准从城东排到城西!」
李元虎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搞得是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从小到大,除了练武就是吃饭,何曾应付过这等场面?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这不合适吧」李元虎挠了挠头,了半天,才挤出这麽一句话。
「哎哟!有什麽不合适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王媒婆眼见有门,更是热情似火,「我们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婉贤淑,最是配得上您这样的英雄好汉!」
周围的百姓们也是跟着起哄。
「李家公子好福气啊!这可是周大人的千金!」
「就是就是!有这岳父想,下辈子不愁了。」
一时间,恭维声丶羡慕声丶起哄声,如同潮水般将李元虎淹没。
他一个后天高手,面对危险都未曾皱一下眉头,此刻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想拒绝吧,可看着周家那庞大的阵仗,拒绝的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这要是处理不好,不仅是驳了周大人的面子,更会让人觉得他李家有点成就就目中无人,不知好列。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侄儿顽劣,见笑了。」
李平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场中,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步履从容,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度「二叔!」
李元虎见到救星,顿时如释重负。
王媒婆和周家管事见到李平安,脸上神色也收敛了几分,连忙躬身行礼。
李平安先是对着周家的方向拱了拱手,笑道:「周大人厚爱,我李家上下感激不尽。只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歉意,「只是元虎这孩子的亲事,家中长辈早有定夺,实在是不敢误了周小姐的良缘啊。」
「什麽?早有定夺?」王媒婆一愣。
「正是。」
李平安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道:「元虎他自小便与武馆的一位孙师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大哥大嫂见他们情投意合,早已私下为他们换了庚帖,只待元虎及冠,便为他们完婚。此事虽未对外声张,但在族中已是人尽皆知。周大人一番美意,我李家心领了,只是这姻缘之事,终究是讲究个先来后到,还望周大人海涵。」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抬举了周家,又点明了自家的情况,更是用「长辈之命」这种最无法反驳的理由,将此事挡了回去。
周家的管事和王媒婆虽然心中不甘,却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总不能强逼着人家退婚吧?
那传出去,岂不成了强抢民男的恶霸了?
他们只能强挤出笑容,说了几句「可惜了」「是我们唐突了」的场面话,便灰溜溜地带着人马离去了。
回城的马车上。
「二叔,您真是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你啊———」李平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后这种事,还会更多。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二叔,我有点不明白。」
李元虎挠了挠头,「您当初不是也与慕家联姻吗?为何到了我这里,却——」
他想问,为何家族的长辈们,似乎并不在意他能否与一个权贵家族联姻。
李平安闻言,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而深远。
他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
「虎娃,你可知,为何我要娶慕家女?」
李元虎摇了摇头。
「因为那时候的李家,还不够强。」
李平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我们就像一棵刚破土的幼苗,需要藉助外力,才能在风雨中站稳脚跟。与世家联姻,是为了人脉,是为资源,是为了让我们李家,能以最快的速度,摆脱任人拿捏的命运。我们这一辈的『不自由」,是为了换取你们这一辈,能有选择的『自由」,当然,你二嫂为人温婉体贴,我并不曾后悔。」
一番话,让李元虎证住了。
那份看似理所当然的「自由」,原来竟是如此的来之不易。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李元虎的眼眶有些发酸。
「二叔—」他声音有些硬咽。
「行了,一个大小伙子,别跟个娘们似的。」
李平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打趣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跟那个孙家丫头,到底什麽时候才肯给个准话?你三叔可都跟我念叨好几次了。」
「咳咳!」
李元虎被这突如其来的调侃呛得是满脸通红,连连摆手,「二叔!您-您别听三叔胡说!师姐她·还没说让我上门见她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