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大概会高兴她不听话的儿子终于死了,没有人再惹她烦了。颜骏风呢,他或许会在每一次的酒局上记起他曾经有一个很能喝的弟弟。单娴静?啊,他们好久没有联系了,上一次见面都是大半年前了,她应该会给他烧纸的吧,但是以对方的耐心程度,顶多坚持两三年……
想来想去,把所有人都想了,最终万分不情愿又万分期待地将角落里那个人拉出来——霍听呢?会哭吗?会觉得后悔吗?
今天他知道了。
对方确实后悔,甚至慷慨地道歉他年少时所有不愿意接受的一切,像一个终于长大、不会计较过去得失的大人。
岑林张了张嘴巴,胸口细细密密的疼痛传来,他发现,他并不是无动于衷。
他最终抬起手臂,拍了拍霍听的背,说好了,都过去了。
霍听却不依不饶,“没有!”他大吼着问他:“为什么要学摄影?为什么要爬雪山?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你不是最贪图享乐的吗?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要出柜!?”
岑林撑在身侧的手掌捏紧了,光秃秃地说了一个我喜欢。
“你喜欢什么!?”霍听铁钳一样的手扣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平静的生活满足不了你了是不是!你一定要寻找刺激!一定要去找死!”
岑林眼底的寒冰一寸寸竖起来,“放、开、我。”
霍听充耳不闻,他神色痛苦,十指深深陷入岑林的肉里,“你明明没有别的男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只谈过我一个男的,你明明就是为了我出柜……”
岑林冷冷地看着他,“那时候我们已经结束一年了……”
“你不承认?……好,没关系,我再问你一件事,当年,你给我的那份选秀合同,我们那时候已经冷战大半年了——你为什么要夜夜陪人喝酒、花八十万给我买了一个合同!!”霍听目眦欲裂,“我那时候以为你是跟颜骏风要的!你为什么不说!”
“半年了!你为什么还要为我做这些!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是他刚到大洋彼岸没多久,颜骏风突然现身在他的片场。他为了欣赏霍听崩溃的表情,细致地讲了岑林当年是如何把自己喝吐、对人曲意逢迎,把那几年跟在他身后的钱挣的钱都砸进去才终于买到一个资格。
走的时候,颜骏风问演着乱尸的他:“八十万都买不回你的自尊,你就宁愿让他伤心也要来演一具尸体?”
那天从头到尾霍听没说一句话。
这么些年,他只敢埋头苦冲,根本不敢回头去望那最后的几年,他怕他的坚持是错的。
年轻时自尊心太重,初入社会又经历职场霸凌,被困在井下的一方世界,他以为自己前途无望,时常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不公平事,整天抑郁不得志,认为全世界都亏欠自己。
他将自己的悲惨、怨恨,不自知投射到最亲近的爱人身上,所以他开始对他严厉,将自己过分的控制欲和不安全感宣泄在对方身上。他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不知足地蚕食着爱人身上的耐心和爱,希望岑林可以无条件满足他,却忽视了对方那个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他太过年轻,自尊将他的双眼蒙住,看不清爱人的委屈和眼泪。
岑林没机会说一句话,霍听又开始嚎啕大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趁你失忆骗你的,我那样做只是因为我忘不掉你。和你分手的每一天我都在怀疑自己,我不知道当时的选择对不对,如果分手那天我抱住你,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我真的不知道,岑林,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了,摆在我面前的只有那一条路,我没有其他选择,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就只能去演戏,我每天都是想着你才可以坚持下去……我们在酒店再遇见,你对我那么冷淡,我实在没有办法不恨,我不明白为什么每天辗转反侧的人只有我?为什么忘不掉那段感情的人只有我?我不敢接受你已经向前走了,那不如让我去死……我、我出来演戏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的啊!”
岑林仰头看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