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谕夹起了包子,又喝下半碗粥,才慢吞吞地觉出不对:“等等,陈医生哪儿来的你的电话?”
“昨天我把伯母送出医院,再回来的时候,在走廊里撞上他了。他顺手就要了我的电话,说以后说不准需要联系。”马西莫回答,“陈医生把你扶过来输液的。护士说,他给你输上液就走了,他还要去看别的胃癌病人。医生真忙。”
方谕点了点头,没再问,又端起塑料盒喝粥。
“陈医生还说了别的事,”马西莫一五一十地交代起来,“他说,和您在陈先生病房里打了照面的那位女士叫陈桑嘉,就是陈先生的亲生母亲。”
“我知道。”方谕说。
马西莫骇然:“您怎么知道的?陈医生说,那位女士没有说自己是谁。”
“眼睛一模一样,哭起来都一模一样。”
“……”马西莫没话说,“您经常把陈先生惹哭吗?”
方谕啧了声:“你会不会说话。”
马西莫老实巴交地端着一张无辜的脸。
这人是中意混血,打小在意大利长大。虽然会说中文,但双语言系统时不时地就会抽风紊乱。
方谕这话一出,马西莫就以为自己语法出错了,所以方谕没理解他的意思。
他思考半晌后:“陈先生经常因为你哭吗?”
方谕不说话了。
马西莫的语言系统有时候挺搞笑,可方谕笑不出来。无心无意的一句话像把剑,一下子将他捅了个对穿。
住院部的这一层楼死气沉沉,护士站旁挂着的电子钟表数字是血淋淋的红色。走廊里响起趿拉着拖鞋走动的脚步声,又有一阵流水的哗啦啦声,是普通病房里的陪护家属们在水房里忙活。
方谕沉默了很久。
“一直吧。”他终于回答,“我走以后,应该一直在哭。”
马西莫眨巴眨巴眼睛。
等方谕喝完粥,葡萄糖也输得差不多了。
护士过来把他的针管拔了。她又看了看方谕的脸,看见他跟熊猫似的一圈黑眼圈,便嘱咐:“注意休息,别熬夜,早点睡觉。”
方谕点点头,低声说了声谢谢。
他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给尚铭打了电话。
尚铭很快就开车来了,他急匆匆地跑进住院楼,坐电梯上来了。
方谕就在电梯外的这块空地上靠窗等着,正歪着脑袋看外头的风景。今天难得出了太阳,只是冬天的太阳实在多余,没什么卵用,外头光秃秃的树还是被风吹得飘摇。
“谕哥,”尚铭出了电梯,叫了他一声,朝他跑过来,“出什么事了?”
方谕望向他。
时间真快,十几年没见,尚铭也成了个一脸沧桑的三十岁男人,一双眉眼里满是风雪,成熟了很多。方谕恍惚了瞬,突然不确定十四五的时候,是不是跟眼前这个男人嘻嘻哈哈地顶着雪,出去吃过一碗重辣的砂锅米线。
尚铭上次去葬礼,就只跟陈舷说话了,没去找方谕。
但方谕知道他本来想过去的,只是方真圆不乐意以前这些狐朋狗友凑近方谕。她跟护犊子的母鸡似的,往他们那桌瞪了好几眼,尚铭跟高鹏就没敢过去。
方谕望着他沧桑的脸,半天没吭声。
“谕哥?”尚铭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嘴角,“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你的脸很好。”方谕从兜里掏出钱包来,是他刚跟马西莫要回来的。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卡,“这是我刚在国内建档的储蓄卡。”
尚铭疑惑:“给我干啥?”
“你拿去给陈桑嘉。”方谕说,“她是陈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