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那是怎样一通残酷的电话。
他哥站在悬崖边上,给他打了最后一通,最后听他讲了一个很烂的故事。
“我是觉得那通电话不对劲,我一直觉得不对劲……所以这些年,也问过几次家里,可谁都不说实话。”方谕声音又抖起来,“我对他,多点耐心就好了。”
见他第一面的时候把他拉住多问几句,在小区单元门口跟他多说几句,派出所门前拉住他再多问两句,在殡仪馆把他拉走问几句,在餐厅里的时候把他留住,被他骂的时候别那么愤怒……
他该对他多点耐心。
方谕把脸埋在手掌心里,又深吸一口颤抖的气。后悔一点一点侵蚀心脏,快要把他五脏六腑都吃干净。
陈舷费了大半条命,救下他这么个烂人。
“我是不是挺混蛋。”他低低问。
马西莫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先回酒店睡觉吧,老板。”他说,“护士说了,你该好好休息。”
“我都好了十二年了。”方谕说,“这种睡不着吃不下的日子,他是每天都在过吧。”
马西莫说不出话。
“你去找个律师吧。”方谕说。
“好,”马西莫懂他的意思,“我先送您回酒店吧,老板。”
“不用。”方谕说。
方谕没回酒店,马西莫又劝他几句,他都无动于衷。
他下了楼,到了一层。许多等着陪护的病人家属都在一楼席地而坐,或者靠墙一躺,眯着眼睛睡觉。方谕便也找了个角落,蹲下就睡了。
马西莫看出这人就成心给自己找罪受,他现在就没法享福。陈舷为他受过十二年的罪,在那里面不知道被怎么对待,出来后就被逼成那样,跳过楼又得了惊恐和解离。方谕一想到这段时间他在意大利无知地过快活日子,心里就受不了。
这两天他不难受一点,精神层面就要崩溃。
马西莫也不强求了,反正这人吃了饭,一时半会儿不会低血糖,也死不了,干脆就随他去了。
他又上楼,正好碰上尚铭。尚铭看见他,认出他是跟着方谕的小年轻,就告诉他陈桑嘉收下了银行卡。
“你是方谕什么人?”尚铭问他。
“秘书而已,”马西莫掏出中文名片来给他,“这是我的电话,先生,有事您可以联系我。我的老板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他不能应对的话,您随时找我。”
尚铭接过来,看了一眼:“你叫马里奥?”
“……马西莫,先生,”马西莫纠正他说,“我不会修水管的。”
“噢噢,”尚铭干笑两声,收下名片,“行行,兄弟,我记住了,西高地。”
“…………”马西莫被当成狗都懒得跟他掰扯了,“好,先生。陈先生醒了吗?”
“还没,估计还要几天。”尚铭说。
马西莫点点头,最后说了句“有事您打我电话”,就转身告辞了。
方谕后头原本安排好的行程颇多,还有一堆电话等着他打。
一晃数日。
外头阴了又晴晴了又阴,下了几场雪。
二月份的天阴晴不定,天气起起落落。到元宵节了,市中心张灯结彩的,从前元宵节时会有老百姓放烟花,晚上的时候天上还会噼里啪啦半宿,热闹好看。可前几年烟花禁令下来了,今年就只看得见死气沉沉无声无息的夜晚。
元宵节过去了,陈舷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