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眼,眼珠浓黑又湿漉漉的,这样朝着他一弯一笑,方谕心里立马没了声音。
盛夏夜里的风又在吹了,吹得头顶的香樟树都哗啦啦地响。绿化带里种着不知名的花,花香乘着风来,在他俩之间荡漾。
方谕低下脑袋,别开眼睛,问他:“你是不是很想你妈?”
陈舷一愣。
“……还好吧,”他挠挠脸,又笑,“想也没什么用啊,又见不到。”
“给她打电话啊。”方谕说,“现在什么时代了,想见一个人的话,不是很快的吗。”
“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她不要我了。”陈舷说,“我爸说的,她前几年已经再婚了。”
“……”方谕没再说话,沉默一会儿后叹了口气,“好吧。”
陈舷也沉默了瞬。
他突然没来由地伤感起来。陈舷吸吸鼻子,哈哈一笑,抬手在方谕后背上猛地一拍:“你失落个什么劲儿啊!”
他这一掌挺用力,方谕噗地喷了一口,差点儿没一个踉跄掉下凳。
“我曹,”陈舷赶紧把他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方谕揉揉肩膀,抬头看他,“你差不多回去吧,你爸肯定没赶你出来。这都几点了,你回去睡吧。”
“干嘛,你还真打算在这地方过夜?”
“嗯。”方谕不咸不淡地应下来,“早猜到会这样了。”
他神色清冷平淡,声音都平静得不夹杂一丝情绪,看起来的确是早已接受今晚回不了家这个事实。
陈舷哑然了瞬:“你连这个都打算过了?”
“他俩一直说今天老陈过生日会请很多人,还一直说来的人都很重要。都快一个礼拜了,这俩人一直说一直说,我当然知道跑了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方谕瞥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像什么都没打算,光靠着热血上头就带着你跑了的傻逼吗?”
“……”
他看起来倒真不像,那双凤眼一眯就感觉噼里啪啦打了十把算盘。
“你知道还这么干。”陈舷嘟囔着说,“一个生日而已,做什么冒这么大风险?看给你打的。”
方谕又沉默了会儿,说:“我就是觉得,你需要有人推你一把。”
陈舷怔住。
“一直留在一个地方被逼着受委屈,你难道好受吗?”方谕说,“我看你不怎么好受。”
“以前,我也是这样。”
“你不知道,以前我在荷城上学,那时候宗哲阳跟我一个学校。刚开学军训的时候,我爸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到学校里来,非说我是我妈在外头生的野种。”
方谕说,“那件事之后,宗哲阳就一直在学校里乱说。学校里的传言很吓人,后来越传越厉害,我就被孤立了。”
陈舷听得心里一滞。
“事情愈演愈烈,我还被人砸过剩饭。”方谕蜷起一条腿来,手搁在膝盖上,脸上还是没什么神色变化,望着他说,“我跟我妈说过,我说想转学。”
“……你妈说什么?”
“她说我矫情。”
“……”
“小孩子哪儿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听得懂什么私生子。”方谕淡淡,“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陈舷说不出话。
他想起宗哲阳刚要回班那天,想起那天一大早起,方真圆跟方谕的对话。
他那时候就听得不太舒服了,原来里头还有这层事儿。
“我对生日不怎么在意,但你的心情,我多少明白一点。”方谕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很在意这个东西。”
“你人很好,哥,我就是打心底里觉得不公平。没人给你过生日的话,我就给你过。”
“不管怎么样,我想让你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