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六十五章(一更)疯与否,活与否。……
这幅画皱巴巴地蜷在李延的手中,从外表看血迹斑斑的。
王佑年小心翼翼拿过,经受过鲜血浸灌,又在冰天雪地里冻干,纸页发脆,轻轻一碰,血碴子哗哗掉落。
下人端来火盆,一边烤化,一边抖掉血珠子,李延不顾身上的伤,从狭窄的床榻上起身,披衣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心不在焉地托腮,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期间,王佑年时不时偷瞥一眼。他在宫里做过事,心思活络,是个人精,平常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平日里,他是参不透李延的,眼下看来,李延已然没了精力去掩饰,抑或是,任他有天大的本事,此时此刻也藏不住有关齐彦的、满溢的情绪。
画卷被缓缓展开,烛火打下一片暖光,一位女子显露在李延面前。
画中女子是北方人的模样,眉眼婉转,却带着疏朗的英气,眼窝深而立体,高挺鼻梁,很符合北匈人的样貌。
女子瞳孔像淬过冰的墨,即便纸张泛黄,依旧能从她的眼眸中感受到对待爱人浓稠的情欲,和对旁人的冷淡与疏离。
李延面无表情地看着,感受到的只有凉意,初看画中女子或许能瞧出她一番爽利的好看,但长时间观察,会感受她的病态,混着挥之不去的倦意。
像是拉满的弓骤然松弛后的沉滞。
李延皱了皱眉。
落笔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竟能让这幅画看起来如此奇怪。
女子身上的服饰华丽得扎眼,于是发髻上那根孤零零的竹簪变得异常突兀,很普通的簪子,在北方随便找个小摊铺,花个五六文就能买到。
她站在酒楼外,身后是写有“花缘阁”的牌匾,透过潦草几笔,内部富丽堂皇和脂粉气便呼之欲出。
李延拿到手中,将其反复观察,映着烛火看,没有异样,洒了点茶水看,没有异样,所有简单的隐藏文字的方式李延几乎试完了,没有任何收获。
李延倒不觉得意外,放韩琰手里那么久,他愣是没发现点什么,就证明这东西没那么轻易破解。
李延随手将画放在桌案上,手指抵着太阳穴,骨节用力地在额角揉了揉。
他以一种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姿态沉默了好长时间。
落雪的声音很遥远,混在其中的,是很粗的喘息和奋力挖土的声响。
李延迅速闭紧眼睛,皱起鼻子。
再开口时,整个人已经恢复冷静,语气里带着不屑的玩味和满满的恶心:“韩琰登基了?”
*
宫殿受损,但国库空虚,银子明显捉襟见肘,因此,韩琰宣布登基大典一切从简。
太常寺卿引导百官行三跪九叩之礼,高阶四周,焚烟缭绕。
永熙帝踩着今阶上的龙纹走上奉天殿,沉重的龙袍压在永熙帝肩上,冬日的严寒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臣的私心。”
永熙帝笑了笑,将手从暖手炉上抬起来,拍了拍韩裴的肩,说话时伴随着白气从嘴中呼出:“想看看李廷?”
韩裴没想到皇上会猜中,他愣了愣,点头:“正是。”
永熙帝在前面走,偶尔遇上行走忙碌的宫人,他们多用龙袍辨人,凑近看清了才连忙下跪。
李廷的妃子都被永熙帝安置在了一座偏宫,而李廷就住在其中的一间。
偏宫荒凉,由于搬来的时间短,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院中是枯黄的野草,上面覆盖了层厚厚的新雪。
踏入的瞬间,寂静氛围令韩裴怔了怔,如果不是皇帝亲自带路,他真要怀疑这里有没有人居住了。
走了一路,二人早已被寒风吹得浑身打哆嗦,径直略过慌乱披衣跑出房的妃子。
她们没了昔日的美艳动人,身上笼罩着绝望和自暴自弃,曾经争宠争到头破血流,如今却要在同一个屋檐下抱团取暖,更可笑的是,还要看着自己曾恐惧过、敬重过、喜爱过的皇帝变成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
夜一深,整座寝宫都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诡异。
韩裴率先推开门,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尖锐拉长的“咯吱”声,灰尘劈头盖脸地朝韩裴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