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自那日在牀榻边表露心迹後，杜尚若总觉得韩卢像是变了个人，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从前他会偷偷碰她的指尖，会在并肩走时悄悄往她身边靠。她本以为，如今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两人有肌肤之亲後又忍了这麽久，总该放得开些才是。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她偶尔故意逗他，趁他递帕子时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他也只是僵一下，随即轻轻抽回手，耳根泛红地说「天凉，别冻着」。

最亲近的举动，也不过是偶尔她看书看困了，靠在椅上打盹，他会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可那拥抱也格外规矩，只托着她的肩和膝弯，连多馀的触碰都没有。

杜尚若心里渐渐犯了嘀咕。

那日她主动吻他时，他眼底的欢喜明明是藏不住的，怎麽如今反倒这般生分？

她索性故意逗他，夜里看书时故意往他身边凑，指尖轻轻蹭过他握笔的手，声音软下来：「阿卢，这帐本上的数字，我怎麽看都糊涂，你教教我好不好？」

她凑得极近，发丝都快碰到他的脸颊，呼吸间的热气能拂过他的耳廓。

韩卢却只是身子一僵，随即往旁边挪了挪，将帐本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这里要先算进货的成本，再扣掉损耗??」说着，还特意用笔杆指着纸面，刻意避开了与她的肢体接触。

她只当他认真工作，便换了个方子，趁他替她掖被角时，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仰头往他唇上凑。

只亲了一下，他就将她轻轻按回床上，随即自己退到床边，喉结滚了滚，只低声说：「你刚好转，别累着。」说罢，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连灯都忘了吹。

更让她在意的是，自那日之後，韩卢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在她房里守到她睡熟才走，往往替她添完炭火丶确认她安好，便会回自己隔壁的房间。

次数多了，杜尚若心里的疑惑渐渐变成了自我怀疑，是不是那日她太过主动，反倒让他觉得轻浮了？

难不成，他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端庄自持的「尚若姐姐」，而非如今这般主动亲近他的自己？

还是他现在见的人多了，已经没那麽喜欢她？

就连布庄的夥计都说韩卢变了，之前明明那麽大胆，敢在街上抱着她跑，现在倒像是初恋时的小心翼翼。

正想得入神，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韩卢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买了你爱吃的萝卜糕，要不要尝尝？」

杜尚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涩意，强打起精神应道：「进来吧。」

韩卢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碟还冒着热气的萝卜糕，见她坐在镜前，便将碟子放在梳妆台上，轻声问：「在想什麽？脸色不太好。」

杜尚若看着他眼底的关切，那些被强压下去的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却还是强撑着笑道：「没什麽，就是在想布庄的事。」

她伸手拿起一块萝卜糕，放进嘴里，甜意却没像往常那样散开，反倒有股苦苦从舌尖漫上心头。

韩卢看着她垂眸咬糕的模样，指尖微微动了动，想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却终究还是忍住了，只低声说：「布庄一切安好。你要是闷得慌，等下午太阳好，我陪你去院里晒晒太阳？」

杜尚若抬眼看向他，见他眼底满是温柔，却又带着距离感，心里的委屈更甚：「我有事要问你。」

韩卢指尖一顿，抬眸看她，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怎麽了？」

「你怎麽一直避开我？」这句话问出口，杜尚若感觉心口像是被揪了一下，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韩卢眼神微闪：「我怎麽避开你了？」

「你还想否认？」她垂下眼，声音带着点涩意，几乎是咬着唇问出来的：「??为甚麽不抱我？」

韩卢没想到她这麽直接，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乾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我没有避开你。」

杜尚若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心中的委屈越发浓烈：「你还在骗我，从那天之後，你就像变了个人。你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我，每次我靠近，你都躲开。你是不是後悔了，如果是你直说便是，我不会怪你。」

韩卢见状，心里一揪，急忙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安抚她，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手悬在那里：「不是的，我从来没有後悔过。只是??我怕你会後悔。」

杜尚若心中一暖，轻轻握住韩卢的手：「你想太多了。我既然主动向你表白，就从未想过会後悔，那不是一时冲动，和你做那些事，我也是欢喜的。」

韩卢：「你心里真的就只有我一个？」

杜尚若这才意识到他心底的顾虑，大抵是蔺穆安的事让他存了几分不确定。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阿卢，我曾经敬慕蔺将军，可如今我放在心尖上，想朝夕相伴丶携手度日的人，从来都只有你。」

她轻轻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侧带了带，两人距离瞬间拉近：「我主动靠近你，不是一时冲动，是真心想与你亲近。你不用拘谨，也不用顾虑，我既说了心悦你，便会与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韩卢望着她眼底的认真，心中最後一点不确定也烟消云散。

他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能得你心意，是我之幸。」

杜尚若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沈稳的起伏，还有他有力的心跳。她抬手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衣襟上，嘴角的笑意越发真切：「於我而言，亦是如此。」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韩卢才轻轻松开她，指尖却仍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他垂眸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漾着笑意：「所以这段时间错过的，还能补上吗？」

杜尚若被他逗得笑出声，指尖轻轻掐了掐他的掌心：「没了，逾期不候。」

韩卢眼底笑意更浓，抬手轻轻将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後，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耳垂：「那今天还有吗？」

杜尚若被他这句直白的问话问得脸颊发烫，连耳尖都红透了，指尖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却被韩卢牢牢攥住。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烫得她心尖发颤，嘴上却还想装着镇定：「今天??今天没有。」

话刚说完，韩卢就往前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得极近。他垂眸看着她泛红的唇瓣，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墨香与清晨露水的清冽，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真没有？」

杜尚若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胸前的衣襟，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落在颈间，痒得她忍不住想躲，却被韩卢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了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他轻轻唤她，指尖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你刚才咬萝卜糕的时候，嘴角沾了碎屑，我帮你擦掉好不好？」

不等杜尚若回应，他的拇指就轻轻蹭过她的唇角，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那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忘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直到他的唇轻轻覆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