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场面与体面
深夜,成都北郊的关家宅院门前,石守信麾下的部曲,正在与庞会麾下的部曲对峙。
由于是悄悄出动「干私活」,不敢大张旗鼓的调度兵马,因此庞会只带了两百人。而石守信则是带了足足一千人!
于是两边才开始对峙,庞会那边就已经落入下风。
袭祚指挥族人和家中佃户部曲组成的队伍,可比庞会的人马听指挥多了。随着石守信一声令下,这一千人就分成几队,绕后将庞会的人马团团围住。
庞会不得不下令结圆阵,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弟兄们,杀进关家的宅院,抢到的东西都给你们,庞某分文不取,只为报仇!」
庞会转过头,对身后的军士大喊道。
他麾下部曲瞬间士气高涨,盾墙缓缓向前,像一只长满尖刺的草履虫一样,朝着关家大宅的前门缓缓蠕动。
而袭祚麾下的部曲,并未接到冲杀的军令,只能缓缓后退,维持住阵线。
「我数三声,庞会部若是不放下兵器,以锺会同党论处!杀无赦!」
石守信对着庞会那边高喊了一句。
正在往前挤的人群顿时停下了脚步。与锺会同党是什麽意思,就算庞会装糊涂,他麾下部曲可不会装糊涂。
「一!」
石守信开始数数,却见庞会高呼道:「别听他的,我们就是去杀关家一族的,跟锺会没什麽关系!石守信凭什麽杀我们?」
他喊得快活,但麾下士卒明显不听他的,脚好似焊在地上一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说白了,今日是庞会为了给自己报仇,而不是为了给部下谋福利。现在石守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动就是谋反!那是要死全家的!
这时候谁会傻乎乎听庞会的?
「二!」
石守信继续数数,庞会身后的士卒开始面面相觑,一阵躁动,却还是没有放下武器。
此刻庞会已经面色煞白,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三!」
石守信刚刚数到三,庞会身边的亲兵就将刀和盾都放在地上,站在原地举起手不动,以示并无反心。
见有人放下兵器,其他人也都把兵器放下了。
他们就两百人,还是私自出营没有军令,去哪里告状都会被打军棍的,这个时候耍横,那就是纯粹不知死活了。
「听好了,庞会擅自出营,谋取私利,无视军法。
我现在以军司马,假节的身份,将其斩首!其馀人等,不问其罪。
来人啊,将庞会拿下!」
石守信对着庞会那边喊道,袭祚领着几个亲兵上前,对庞会一阵拳打脚踢,将其按在石守信面前跪下。
庞会身边的亲兵纷纷让开道路,就当是没看到发生什麽事一样,生怕这时候乱出头,被石守信连带处置。
「斩!」
石守信对袭祚吩咐道。
「石狗贼,耶耶我今日……」
被人按在地上跪着的庞会,还没把嘴里的话骂完,就被袭祚身边的亲兵一刀斩下头颅。庞会麾下的人马,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脸上表情惊恐万分,却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庞会又不是他们的爹,这个时候还说个鸡儿!
「来一队人马,先押送他们回营,明日我会去大营料理后事。」
石守信对袭祚吩咐道,指了指庞会那边的人马。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袭祚对石守信作揖行礼,转身就走。很快,那已经被缴械的两百魏军就被带走了。
他们回营以后,一顿军棍是免不掉的。不止如此,今夜这件事还会通报全军,以儆效尤。
魏军在哗变干掉锺会之后,正是军纪涣散之时,将领们的权威遭遇严重挑战。
庞会这时候冒出来了,那正好当一个典型,好好的肃正军法,相信卫瓘对此也不会说什麽的。
石守信并未催促,也没有进关家的屋舍,而是在门外等着。
一个时辰以后,袭祚带队返回,此时关府大门已经敞开,里面点满了火把。
袭祚抱着一个木盒子,里面装满了白绫。他走到石守信身边问道:「石司马,现在开始办事麽?」
「叫十个兄弟一起进宅,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石守信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庞会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双目瞪圆了。
都懒得叫人收尸。
「庞会啊庞会,活着不好吗,非要一心寻死。
你要跳出来,那就别怪我手狠了。」
石守信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带着袭祚等人走进关家宅院。
前院里,关家所有人,男女老少都在这里了,一个两个都面带恐惧之色。
「谁是关彝,出来说话!」
石守信看向面前一众关家人询问道。
「我就是关彝,不知您是?」
一个面相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出列,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问道。
「我是石守信,暂代魏军军司马一职。
你们此前参与锺会姜维叛乱,已经事发了。你觉得我今夜来这里是为了什麽呢?」
石守信看向关彝询问道,火把照耀下,目光犀利无比。
关彝默然,而他身后的家眷,则是抱头痛哭。
「都是命罢了,成王败寇。」
关彝叹了口气,没有开口骂人。
石守信对身边的袭祚说道:「将白绫给他们自我了断吧。」
袭祚将手里的木盒子递给关彝。
待关彝接过木盒,石守信看向他说道:「这是我给你们最后的体面,明日外人便知道关家人为国殉葬,以彰显先辈气节。」
听到这话关彝点点头,面露感激之色。
「留下最小的一个孩子,我代为抚养。」
石守信又补了一句,关彝和身后的关家人,顿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有感激,有迷惑,更有释然。
「把断头香点上,等香灭了,我们进来收尸。」
石守信语气漠然对袭祚说了一句,指了指关彝身后某个面相跟刘玥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女人说道:「等会你带着孩子出来,我派人送你去皇宫!当然了,想殉葬也随便你。」
说完,袭祚拿来一炷香,将其点燃,然后插在关家大门的门板缝隙中。
随后石守信带着人走出院落,在门外等候。
他心中暗想:一炷香的时间,关家人应该有很多生离死别的话要说,就不必在那里打扰他们了。
这一柱香烧得看似很慢,盯着看都察觉不到它在变短;可它又真的烧得很快,偏过头不去看,过会再看的时候,已然短了一大截。
「石司马,关家人此前对您有恩吗?」
大门前,袭祚凑到石守信耳边低声问道。
「并无交情。」
石守信面色平静说道,看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这人杀了不就行了麽,何必整这麽多事情呢?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死了哪里看得到?
为这些死人做这做那,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袭祚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
「我们并没有杀人,是关家人自己为国殉葬的,你不要乱说话。」
石守信强调了一句。
「这,这有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