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时之间，局势再次逆转。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万安等人，而是朱佑樘这个天子。

若是换到旁的皇帝，听到汤鼐的这番话，必定会雷霆大怒，当众将其杖责。

但可惜，他碰到的是朱佑樘，前世十几年的皇帝生涯，让他对这帮科道官的手段清楚之极。

数百年的阅历见识，也让他更加能够洞察人心和控制情绪。

因此，此时汤鼐的这番作为，其实就像是小孩在大人面前耍把戏一样，没有半点秘密。

「汤鼐，你是御史，对于朝廷典制应该最为熟悉，你既认罪，那你自己来说，朝会失仪，该当如何处罚？」

看得出来，和姜洪相比，汤鼐这个老牌御史，明显更加机敏和有决断。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科道这帮人核心的诉求，无非就是求名而已。

这次所谓的直谏，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无论成败，都是一次成功。

如果朱佑樘『接纳谏言』，真的处置了万安等人，那麽，科道不仅会被皇帝嘉奖进言有功，还会被他们背后的那些人多多提携，可谓双赢，我赢两次的那种。

而一旦朱佑樘不肯听他们的，反而雷霆大怒，将他们贬谪或者是廷杖，那麽，这桩事立刻就会传遍整个士林上下，从此以后，他们都会成为清流风骨的代表。

从此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持续为他们说情，那麽是被远谪出去，以后也会被起复然后走的更高。

所以说白了，刚刚汤鼐的那番话，其实就是看事有不谐，觉得弹劾的成功率不大，所以转而开始激怒朱佑樘，想骗个面刺君过的名声。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阳谋，即便朱佑樘看出了他的意图，也只有两个选择，要麽从他的意成就他的名声，要麽就是捏着鼻子认了。

可惜，如今的朱佑樘，却不是那麽好拿捏的人。

汤鼐说他转移话题，那他就转移到底，而且还要让汤鼐自己来说，自己应该受何惩处。

如此一来，他若说的轻了，那麽，就相当于吞了刚刚认罪的话，会被人当成是言行不一，若是说的重了，那也是他自己说的，而不是朱佑樘一怒之下要责罚于他。

汤鼐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迟疑片刻之后，他开口道。

「陛下明鉴，臣并非纠仪御史，不敢轻言，何况，赏罚黜陟乃人君之权，身为臣下，何敢置喙？」

汤鼐的本意，显然是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甚至于，他提前预想到了自己第一句话说完之后，朱佑樘可能会顺势把纠仪御史叫出来，所以后头又补了一句，想要堵住朱佑樘的口。

然而顾此就会失彼，虽然汤鼐没有顺着朱佑樘的话头往下走，但是同时自己却也露出了破绽。

微微眯了眯眼，朱佑樘面色骤然转冷，道。

「原来你还知道，赏罚黜陟乃人君之权，那你，你们跪在这里不断请奏，又是何意？」

「科道言事自有规程，你们今日纠结聚众，毫无证据的要求朕处置一干朝堂重臣，心中可还有朝廷，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

汤鼐顿时暗道不好，立刻再次开口。

然而这一次，迎来的是朱佑樘更加严厉的斥责。

「住口！」

朱佑樘冷哼一声，厉声喝道。

「汤鼐，你口口声声说，你知道君前失仪有罪，可你行为之上，哪有半点认罪之意？」

「方才朕对姜洪问话，你不顾朝仪法度，越次言事，如今更是巧言令色，对朕的问话避而不答，你如今这般，哪还有一处畏惧君父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