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个角色,最擅长往孩子的头脑里书写他这个年纪处理不了的仇恨。他亲眼看到小傅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痛苦和茫然交织在一起,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反胃。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当他站在卧室门口,看到一丝不挂的李妍用鲜红的指甲指着自己声嘶力竭地大喊:“你是从婊子肚里爬出来的贱种,不是乔逊谦那种公子哥儿,你应该看看你妈妈为了挣钱抚养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习惯性地从西装口袋里抽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即使那里什么都没有。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他依旧保持着盔甲般的礼貌:“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在这儿自讨没趣,告辞了。”
他带上门,却在离开前,蹲下身子,从门缝底下塞进一只信封。信封里面装有两张银行卡,一张是给小傅的,另一张是给黑猫太太的,他每个月都会按时向这两张卡里打钱,以兑现他对黑猫的承诺。
等他开车灰溜溜地回家,已经接近早晨五点,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他在车上又坐了一会儿,望着自家窗户里一夜未熄的灯光。他打开车门,让清晨刺骨的朔风吹凉了自己发烫的脸,这才安静地停好了车,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
这一夜,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人,如果小顺也决定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乔雨顺枕戈待旦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连衣服都没换,还是刚才在“鸡的一百种死法”里穿的那件,因为沾惹了炸鸡的气味,引得那条傻狗把他当做大号的人形自走“脆皮鸡”,寸步不离地偎着他。
看见他进门,乔雨顺难得地一言不发,他今日眉目疏淡,居然显出了一点横眉冷对的架势。
梁楚秋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旁 ,坐在沙发上。二毛横卧在两人中间,像道毛绒又蓬松的三八线。
“你想听我从哪里说起?”他卑微地开了口。
乔雨顺抬手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狗的脑袋:“我不在乎你从哪里开始,我只希望你对我毫无保留。”
梁楚秋也伸出一只手抚上狗的脊背,又顺着那里柔软的毛皮慢慢上游,直至狗的头顶,在那里,与另一个人的五指交缠在一起。
小顺没有抽开。
“那我就从三年前说起吧,我遇见你的那一天。”
什么该隐去,什么该坦白呢?
梁楚秋生平第一次不知道。
他只顺着自己记忆里那条河回溯过去,将这三年来陈旧斑驳的乌黑血迹一一清洗。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用的是她当年杀死父亲的那种方式,这件事该不该说呢?
在办完葬礼之后,他只想一醉方休,却在酒吧里遇见了他。刚开始的时候,他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特别,只是他用来放纵肉体,让灵魂麻木的工具,他深谙性事,喜欢让每一个人满意,尤其津津乐道让每个和他上过床的伴侣念念不忘,但这只是他的习惯,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优待,这件事说还是不说?
而后,杀害母亲让他自食恶果,他患上了和父亲当年一样的病,仿佛母亲就是这个潘多拉魔盒的盖,母亲一走,里面的厄运就会飞出来。他挣扎着,他想要去死,他变成了怪物,只能在夜间行走。这些,该不该说?
他不得已放下他引以为傲的工作,请了个长假,说要去世界各地转转。实际上,等待他的,却是一次比一次疼痛的植皮手术。
第一次发病的时候,由于完全没有经验,他脸上的皮肤被阳光烧毁,医生从他背上取下一块完整的皮肤替换了脸上坏死旧皮,这使他看起来永远脸色苍白。接着,他背上取皮的伤口又开始发作,一连串地烧下来,这种痛烧心挠肺,他整夜整夜趴在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