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东,华容巷。
最近巷子中段一座单进小院,刚刚腾换了屋主,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丫鬟搬入新居。
这女子十七八岁,正当花样年华,美貌妩媚,身姿婀娜,风韵撩人,引人瞩目。
虽这女子平时极少出门,但街坊偶尔听到她操大同口音,想来是从大同远道而来。
但凡喜好出入风月场所,都知大同婆姨颇为出名,这位新屋主如此娇艳妖娆,大概就是明证。
漂亮的女人易引起男人遐思,于是华容巷中便出现各种传言。
有人说这女子是名当红歌姬,也有人说是富商新妇,更有人说她是贵勋私养的外室。
这女子搬进院子之后,经常有位贵公子上门,每次来都是鲜衣怒马,豪奴相随,派头不小。
街坊之中有在市面行走,见多识广之辈,认出这人是齐国公府公子,还在五军都督府做官,身份颇为显赫。
关于这女子是贵戚外室的传言,就此得到证实。
原本出没街巷的几个地痞,颇为垂涎这女子美貌,听到这艳花有主,立刻退避三舍,不敢招惹。
自来民与官争,死路一条,即便地痞恶棍也深知此理,更何况此人还出身齐国公府,更加不能招惹。
好在这女子虽是他人外室,行至还算规矩,平日都是大门不出,物品采买都是丫鬟进出。
偶尔会有一位亲眷上门,据说是这女子的兄长,附近街坊也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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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丫鬟得了这女子吩咐,正要出门采买胭脂,突然遇到有人送信上门。
那丫鬟拿了信封进门交给自己姑娘,那女子拆开信封看过,神情微微一动。
说道:「街北那家成衣铺子送的信,我上次做的那条黄缎绣花褙子,他们手头布料不够。
要等新货到了才做,怕是要延误三四天,可以退二钱银子做补偿。」
那女子又对丫鬟说道:「小云,上回你不是说老娘身子不好,你今天出去买了胭脂,顺便回家看看。
也算尽尽孝心,不用急着往回赶,天黑前回家就是了。」
小云听了心中高兴,说道:「姑娘,早上我多做了饭菜,晚间的都是现成的,姑娘放水一蒸就能吃。」
那女子听了微笑,让小云放心回家,等到丫鬟刚出门,女子脸色一正,看着手中书信,俏脸泛起一丝娇红。
她进屋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听到院门咚咚轻声敲响,这声音并不太显眼,但这女子却听的分明。
她脸上妩媚一笑,便轻步出了屋子,透着门缝看了一眼,才笑容满面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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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段春江笑着进门,还顺手掸了掸他衣角尘土,笑道:「你倒是好胆,青天白日就敢过来。」
段春江笑道:「我入巷子时已留意过,没人看到我进门,慧娘,小云怎麽不在家。」
慧娘笑道:「方才我打发她回家看老娘,天黑才会回来。」
段春江笑得意味深长,说道:「看来你也是一副好胆。」
他说着便老实不客气,一把搂住慧娘的细腰,却被慧娘啪的打了一下,扭腰便挣脱开来。
笑道:「你这短命黑心的东西,当初把人家从大同诓骗到神京,我见了这里的繁华富贵,着实高兴了几天。
本想和你多做几日夫妻,没想你这狠心的东西,转手就把我送给陈瑞昌,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段春江笑道:「陈瑞昌可是齐国公府的贵公子,年少多金,有钱有势,难道还能辱没了你。」
慧娘笑道:「他这身份的确金贵,能做他的外室也算体面。」
慧娘偷瞧了段春江一眼,见他听了自己这两句话,脸上生出一丝不快。
她心中不由得意,说道:「可他就是个毛头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全,哪里有你这死鬼有趣。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说是帮陈瑞昌安置外室,得了空子就偷摸上门,可没少睡过老娘。
陈瑞昌交了你这种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倒是舍得在我身上花银子,光这座单进宅子就花了一千多两。
每个月花我身上少说也有百两,世家子弟都是冤大头。」
段春江笑道:「千把两银子算什麽,只要我办成手中事情,你要多少银子都没问题。」
慧娘耻笑道:「你一个卖粮食的,口气可是真大,千两银子都不放眼里,你们男人就爱胡吹大气。」
段春江笑了笑,也不做争辩,说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以后你就知我说的真不真。
我让你打听的事,有没有从陈瑞昌哪里问出什麽?」
慧娘柳眉一竖,说道:「我以为你这死鬼特意来看我,原来是打听消息来的,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段春江笑道:「我是来打听消息的,也是来看你的,你把小云都打发了,我也不好闲着。」
说着一把抱起慧娘,快步就往里屋走去,慧娘笑着捶打他的胸口,那里是有用处的。
没过一会儿,房里传出纠缠打闹,慧娘笑声犹如银铃,一阵翻腾喧闹,有人气如奔牛,有人娇吟如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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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顿饭时间,房里恢复平静,慧娘靠在段春江身上,俏脸红晕如霞,格外娇艳欲滴。
慵懒无限说道:「我都想过了,神京虽然繁华,但没大同老家过得塌实。
这些世家公子,都是朝秦暮楚,哪有长久情义,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可不在这上头指望。」
段春江说道:「你既然想着回去,等我忙过手里大生意,便带你一起回去,在神京混着也没意思。」
慧娘笑道:「这话你可不好哄我,你如带我回去,你想我怎样都成。
你不是想知道陈瑞昌的事情,我按你的法子暗中套话,可是他似乎很谨慎,衙门公干之事,半个字都不提。
只是今日早上出门,我送他到门口,可能他北上时间不短,倒和我说了一些话。」
段春江目光一亮,问道:「他说了什麽话?」
慧娘说道:「他说上回他路过红树集,看到一家老字号的金饰店,里面的赤金凤钗十分精美。
据说店主早年和哦罗斯人学的手艺,那凤钗样式连神京都没有,还说回来一定买了送我。」
段春江听了这话,心中如同擂鼓一般,泛出难言的激动,红树集的名称在脑子仿佛回响。
按慧娘的说法,陈瑞昌上次会在红树集停驻,必定也是押粮过路之地。
宝屯里丶遥山驿丶红树集这三个地方,都是大周军粮道途径之所。
只要这三个地方以点连线,只够推敲出想要知道的许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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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梨香院。
堂屋圆桌上堆了一迭帐本,薛蟠正拿着其中一本翻看,皱着眉头,满脸苦色。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子,正对他解释帐本上的要紧帐目。
这婆子是薛家大房的管帐婆子,娘家姓蒋,是薛家偏房一位寡妇。
因为蒋婆子识文断字,妇人之中也算少见,加之做事稳妥仔细,又没有子嗣,很得薛姨妈器重。
薛蟠因冯渊一案,假死脱身,不能再在金陵露面,薛姨妈才带儿子女儿迁居神京。
薛家大房在金陵的生意,虽有部分也随之迁到神京,但大部分老店生意依旧在金陵。
特别是薛家的招牌老字号紫云阁,旗下所有生意依旧在金陵运转。
这些金陵的生意产业,都由薛家一些偏房子弟操持,或店铺中经年的掌柜打理。
这些人每月都和神京书信往来,通报上月店铺生意状况,以便薛姨妈母子掌管金陵生意现状。
薛姨妈信重的蒋家婆子,每月都会巡查金陵各店铺帐目,询问各店生意帐目往来。
蒋婆子每半年会来神京一次,向薛姨妈和薛蟠禀报,金陵各处生意银钱帐本详情。
薛姨妈会将金陵各店来信所报,与蒋婆子日常巡查帐目所得,进行两厢校对,甄别金陵各店生意疏漏。
当初薛宝钗的父亲是薛家翘楚子弟,胸有韬略,深思精明,是一位出众经商英才。
薛姨妈未出嫁前只是深闺小姐,出嫁后跟丈夫学会经商之道,在打理家族生意方面,也算颇有些手段。
她这套异地管控生意的法子,也算颇有缜密之处,也算打理异地生意可行手段。
只是两地毕竟相隔千里,再好的生意打理法子,也不如身在金陵城的通透便利。
而且法子是死的,人心却是活的。
这几年薛姨妈一家客居神京,打理起金陵的生意,已觉日渐疏离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