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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站了起来,说去给他做鸡蛋羹。

他正要走,陈舷叫住了他,问:“过两天是不是要复查了?”

陈舷已经在家里养病五六天了。

“对,还有五天。”方谕说,“我记着呢,哥,到时候我带你去。”

方谕走了。

陈舷没有动。

方谕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周遭安静下来。

方谕去厨房里倒腾东西了,给他做鸡蛋羹。隔着老远,陈舷只听见微弱的忙活声。

他缩在毯子底下的瘦手,悄悄攥紧膝盖。

嘴角抽搐两下,刚刚哭笑不得的笑意,在他脸上荡然无存。

【101床那个男的……】

【唉哟,真是可怜。】

【花了多少钱了?】

【听说三金卖了,房子也卖了……】

【孩子学费都花掉了。】

耳边响起声音。

医院病房里飘荡着药水味。

外头的走廊上,不知是谁小声交谈着,正交头接耳。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刺耳地响起。

她哭得声嘶力竭,外头的人便突然歇了声。像是尴尬,又或许是听着揪心,总之他们没再说,匆匆离开了。

陈舷坐了会儿,女人的大哭声始终没停。他有些坐不下去了,于是站了起来,拉开门,走出去一看,就望见那熟悉的女人坐在远处,跪在地上,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包,手里抱着丈夫前天刚用的盆子和毛巾,哭得惨叫。

陈舷站在病房门口,麻木地沉默了很久。

那是他确诊胃癌那几天的事。

陈舷认识护士们所说的男人,那个101床的男人。

他跟男人一个病房。

刚确诊得病住进病房的那几天,陈舷麻木恍惚,被迎面一道晴天霹雳击得回不过神,站不起来,总坐在床上望着外头发呆,夜里睡不着。

普通病房是三人一间,他们那间空了一张床,只有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住在他旁边。

男人身边围满仪器,带着呼吸面罩,瘦得比他现在还过分,整个人人不人鬼不鬼,因为化疗而光了头,就跟个骷髅披了人皮似的,喘气都喘不上来,两眼深凹下去,眼周青黑,憔悴不堪。

然而,男人却特别乐观,看见陈舷整天哭丧个脸时还在笑,拍着他说,没事孩子,别怕,癌症而已,我得癌都三年了,这不还活着呢吗。

“人类比癌细胞寿命长多了!”他大笑着,指着自己说,“我以为我都活不到我儿子长大那天了,可我儿子今年都十四了!再过几年,我儿子就成大男孩了,你等着吧,我肯定能活到那天!”

——半个月后,101床的男人,突然一口鲜血喷了。

他没从手术室里出来。

“那男的挺惨的,五年前得了肺癌,就把肺叶切了一半。复查就发现转移了,把另一半也切了,术后化疗又做了很久。这回好不容易好了,没过几年又不舒服,回来一查,就发现癌细胞转移到了胃上。”

“也是切了一半又一半,复查又复查,化疗又化疗……”

“以为做了手术就能好,结果根本好不了,就是个无底洞……他老婆把房子卖了,结婚时买的三金也卖了。他儿子学都不上了,让他妈把学费拿来给他爸治病,自己天天在家里的饭店里忙上忙下的……才十四岁。”

“花了这么多钱,还是没扛过去。”

“唉,怎么扛的过去。”走廊上,又不知哪个病人或家属在聊天,“我都不想治了,根本就治不好。治好了也会复发,怎么治都会再得。有这么多钱,还不如让我老妈留着自己养老。”

陈舷没吭声。

他缓缓地转目,看向旁边。101病床已经空了,仪器也都撤了,血也早被擦干净。干干净净洁洁白白的一张床,看不出几天前还有个重症患者在这里笑着放豪言壮语。

胃又开始疼了,陈舷皱了皱眉,疼得眼睛睁不开,冷汗刷的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