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科道连上三道奏章,语气态度颇有几分咄咄逼人,陛下朝上虽然没有说什麽,但是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有几分不高兴的。」
「不过即便如此,陛下倒也没有训斥他们什麽,诸多谏言,基本还是接纳了的。」
「可见朝野物议,陛下心中还是顾忌的。」
事实上,这也正是他着急的原因。
从上次的单独召见来看,天子的立场似乎有朝着他们这一方倾斜的意思。
但是,这回朝上,天子对科道的放任态度,却又让尹直觉得,之前的温和,是不是一种故意麻痹他们的手段。
对此,刘吉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我倒觉得,这次科道对陛下的进言,其实是失败的。」
开宗明义,刘吉没有说那些弯弯绕的话,直接就抛了结论。
「这次科道弹劾之事,无非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几桩,裁汰传奉官,严惩李孜省一党,再加上个图穷匕见的,劾奏所谓『年老无为』的大臣。」
「表面上看,陛下好似都接纳了他们的谏言,但仔细想想陛下当时所言,尹阁老难道还没察觉出有哪不对吗?」
似乎是怕尹直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刘吉想了想,起身在身后的架子上翻找了一番,很快拿出几份文书,递了过去。
尹直接过来一瞧,倒是觉得眼熟。
仔细一看,却是昨日下朝之后,内阁按照天子在朝上的口谕,拟出的要下发给对应衙门的诏书草稿。
同样的内容,他那里也有,不过是根据天子当时所说的话,加些辞藻润色一下而已,没有什麽……等等……
看着面前的诏书草稿,尹直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麽。
他急匆匆将面前的文书拿起来,仔仔细细的又读了一遍,随后才抬起头,迟疑道。
「次辅大人的意思是,陛下这是在敷衍这些言官?」
诏书的内容没什麽特别的,早朝上那麽多人都瞧着,内阁也不可能篡改什麽。
但是,当整个早朝所有的口谕都汇集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文书落到纸面上的时候,就容易看出一些,只靠听的时候,不易察觉到的门道。
当时早朝的时候,言官们群情激奋,一个个踊跃上谏,天子好似也虚心纳谏。
可如今细看这些诏书,尹直却突然发现,这好像也没什麽实质性的东西嘛……
就像刘吉说的那样,这帮言官们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大堆,可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严惩李孜省一党,裁汰传奉官,请准科道参劾年老无能之臣。
那麽,对于这三点,天子的答覆是什麽呢?
同样总结下来一句话,付有司详查。
但又不仅仅是这麽简单……
「看明白了吗?」
看到尹直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刘吉笑着道。
「言官所奏诸事中,李孜省一党,因『事涉内宦』,所以,由司礼监和锦衣卫查办。」
「传奉官因『人数众多,性质驳杂』,所以,由吏部,兵部,礼部分别梳理名单,另行奏禀。」
「至于最关键的,也是朝中许多大臣最在意的,许科道参劾大臣一事,陛下的原话可是说……」
「其馀诸事,付有司商量之后,再行禀奏。」
最后一句话,是尹直接过来的,此时,他已然没了最初的焦躁,取而代之的,是闪着精光的双眼。
「是了,司礼监和锦衣卫,都是直接向陛下禀奏,按制,不能拿到朝堂上来,便纵使是有些人能影响的到,可最终呈现在朝堂上的,得是陛下点过头的。」
「至于传奉官,梳理名单只是梳理名单,如何处置,还要再行商议,至于陛下所说的其馀诸事……」
刘吉也含笑,接过了尹直的话头,道。
「许不许指名参劾,本是圣心独断之事,并无具体衙门可以归入。」
「若定要说让哪个有司来商议的话,恐怕也只有执掌票拟的内阁,可以参详一二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