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几句话,徐溥的语气中,越发透着几分无奈,这让李东阳连忙拱手道:「在下不敢。」
「徐阁老心怀社稷,持正为公,在下所不及也。」
恭维了两句,李东阳很快就转向了正题,继续道:「既然阁老也是这个意思,那麽一切就好办了。」
徐溥打起精神,又多了几分认真。
李东阳便道:「其实朝中物议,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便如此前传奉官一事上,裁汰传奉官固然应该,但往往会有人藉此机会扩大影响,而破局之法,则只需持正守恒,将被人煽动的官员们,重新拉回正轨便是了。」
徐溥低头,仔细的品了品这话中之意。
很快,心中便有几分明了。
传奉官这件事,属于典型的扩大范围,混淆视听。
对于朝臣们来说,传奉官和铨选制度相悖,所以抵制它是政治正确。
但在这个口号之下,具体如何抵制,却很有讲究。
在此前的对抗当中,这种具体的手段,是以攻击李孜省和他所举荐的大臣的方式来实现的。
而在这个过程里,原本的目的就被扩大化了。
从针对传奉官制度,到针对被传升的官员,再到和传升有关的官员。
这个链条当中,各方有各方的理由和利益,也都能够自圆其说,所以极具有迷惑性,因而能够煽动起巨大的力量。
哪怕是到了现在,恐怕朝堂上的很多人,也未必能意识到有哪不对劲儿。
但徐溥显然是明白的。
传奉官和铨选制度相悖,和彻底废止传奉官是两回事。
抵制传奉官和对所有传奉官员一律严惩,又是两回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裁汰传奉官和借裁汰传奉官行党争之事,更是两回事。
人群是盲目的,他们往往分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别,所以才会被人利用。
但只要有人能够把这些都揭开来摊在明面上,大多数的问题,其实都能够解决。
「你的意思是,当前朝中正是欣欣向荣之时,百官应当将精力都放在朝政之上,不必为一权阉徒劳无功?」
徐溥沉吟片刻,很快就明白了李东阳想要表达的含义。
「阁老睿智,正是如此。」
闻言,徐溥却是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但朝中物议,岂是那麽轻易就能平息的,汪直凶名赫赫,突然被召回京,若是没个交代,恐怕没那麽容易解决。」
虽然士大夫们都喜欢讲大道理,但是,他们更明白的一点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讲大道理恰恰是没有用的。
如果所有人都通情达理的话,那这世上岂不早就成了大同社会,何来的各种争斗呢?
徐溥当然可以说,汪直只是区区一个宦官,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并不值得,但问题是那帮言官,其实最不讲理的就是他们。
以徐溥对他们的了解,自己这番话只要一说出来,怕是下一刻就要被扣上一顶奸党的帽子。
毕竟,先看立场再分对错,这是清流们的保留节目了。
这样的错误,徐溥不会犯,李东阳当然也不会犯。
只见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其实,阁老也未必要将一切都挑在自己的身上,那戏班子里头,不是也有唱红脸的和唱白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