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阿诱推出家门,阿诱身形又一个踉跄,这次没再摔下去,被两个保镖搀扶住。
说是搀扶,却更像是挟持,两个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无形中控制住。
阿诱挣动了两下,眼前视物又开始扭曲,林川臣的面容也在变幻,他只看见对方脚下蹲着一只黑猫,眼睛明亮地看着他。
阿诱原本有些激动的情绪忽然平息下来,他轻轻喘了两口气,然后,林川臣看见他脸上绽出从前几乎不曾见过的笑。
像是糜艳绚烂又危险的花惊鸿一面地绽放。
林川臣走了一瞬神,听见阿诱说:“我还以为你能怎么样,原来还是放不下我呢,想像你父亲对你母亲那样把我打发到其他地方做你的金丝雀,一辈子围着你打转。”
他在林川臣面前装了十年的乖,后来林川臣以为他本性暴露,直到这一刻才惊觉那时还远远不止。
他早该知道,像阿诱这样能潜伏在自己身边十年的人,又怎么会因为那么一点小事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露。
阿诱说的话,显露的情绪,脸上的微表情,每一处都需要人仔细判断真假,否则稍有不慎便会掉进他的谎言陷阱。
似乎是因为被钳制着很不舒服,他又挣动了一下,轻轻笑出声来,“你敢送走我,我马上就会忘记你林川臣,我说到做到,你最好不要后悔。”
林川臣眉心微微一皱,心跳却蓦地一滞,之前感受过的恐慌感又一次漫上心头,又无端找不到缘由,倒像是潜意识信了阿诱的话。
他辨认不出阿诱话里的真情和假意,他已经完全无法认清了,像是被叫喊着狼来的孩子骗久了,心中有了阴影,原本便多疑的性子在这一刻对着阿诱更是毫无信任。
于是沉默许久,他说:“你试试看。”
他抓住了阿诱的衣领,将他用力拽回自己身边。
相贴的胸膛和交错的呼吸好像在这一刻被无形间阻隔,他们都已无法再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阿诱微微踮着脚,仰着头,这样的姿势让他站立不稳,却还是紧紧盯着林川臣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察觉他的情感。
于是林川臣下意识撤开了视线,又很快转回来。
被强行压下的怒气再度上涌,也或许是失望,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笑出了声,轻声说:“我确实后悔阿诱。”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不是林文元,不是余正德,不是邓飞更不是我母亲!”
林川臣的手腕都在颤抖,像是情难自已,“我最恨的就是林烈,说出去的话,许下的承诺没有一句兑现的!而你呢阿诱,你也和他一样,弄虚作假骗人上瘾,我真后悔在十年前请人去见你,求你留下来。”
他的悔恨似乎真的真心实意,阿诱脸上也有一刻空白,后知后觉意识到,将林川臣当作替身大概真的是一件致命的错误。
又或者说,是当作林烈的替身。
抓着衣领的手已经松开,他怔怔后退了两步,辩解的话语已下意识涌上唇齿,他却忽然闭上嘴,心里有了别的念头。
他不说话,林川臣到觉得他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话,一时间更觉得心中凄苦。
他眼睁睁看着阿诱被压进车里,车门关上,定位仪的标记正不断远离自己,向着海港口驶去。
林川臣的胸前像是剖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肉外翻,露出了心脏。
跃动两下,似乎心脏就要坠落出去,使得心口处变成了空荡荡的荒原。
他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日光升上头顶,影子团在脚下,像缩成一团的黑猫。
林川臣忽然松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彻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