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帆带着江晖来投奔易家的那个冬天,正值海市近三十年来规模最大的强降雪天气。
六岁的易涯一早就被妈妈从温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睡眼朦胧地被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出门。
路上积雪严重,车速缓慢,小易涯在车上颠得很舒服,又迷迷糊糊地躺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江晖此前从未离开过平市县城里的那个小村子,更没坐过火车。前一晚,他兴奋得睡不着觉,整夜都贴在车厢边的窗口旁观望不断向后撤去的风景,从田园,荒地到海滨,从日落到黎明。
下了火车,江晖心底深处兴奋的情绪仍在高涨,而强烈的担忧与恐惧也同时捕获了他。
大城市陌生的环境和拥挤人群让他感到不安,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高处闪着光的站牌,滚动的扶梯,身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每一处都是那么的陌生,整洁,干净。
因为积雪缘故,易涯和兰茉迟到了近二十分钟。
火车站里有暖气,热乎乎的,江晖攥着俞帆的衣角躲在她身后,看着地板,手上沁出了汗。
“帆帆!”
听到声音,俞帆立刻站起身来,和兰茉招手。而江晖却没有立刻抬头,他捏着妈妈的衣角,握紧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次,才终于探出头来,微微露出一只眼睛,瞄向对面。
他和易涯的初遇,在海市南口火车站的3号出站口。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可他的眼睛却只看得见一个人的身影,那一刻,江晖的生命轨迹,正式按下了“开启”键。
那是他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一个画面。
小男孩戴着鹅黄色的毛呢贝雷帽,米白色的羽绒服,焦糖色的绒皮马丁靴。头发乌黑发亮,透出健康的光泽,发丝垂顺地贴合在脸庞,称的他小巧的脸蛋愈发的白皙红润。 w?a?n?g?址?F?a?布?页???f?ù?w???n?Ⅱ?〇???5?.????o??
他脸上肉嘟嘟的,泛着蜜桃般的粉色,大眼睛,小鼻子,尖下巴。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像是抛过光一样,一尘不染。
他的好看远远超过了江晖所能想象的最高界限。超过了电视里做奶粉广告的模特,超过了橱窗里精致漂亮的玩偶,甚至超过了童话中降临人间的天使。
江晖就这样盯着面前这个来自大城市的小少爷,看得忘记了要眨眼睛,眼眶发疼,鼻子发酸。可下一秒,他立刻低下了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埋进地里,然后很舍不得地侧过身去,再次躲到了妈妈背后,再次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这双布鞋是俞帆过年时给他买的礼物,已经从白色洗成了灰白,鞋间上沾了灰,还有几道不深不浅的泥印。
被酒鬼爸爸用酒瓶砸的时候,江晖没有哭,被村里小孩围在墙角殴打的时候,江晖没有哭。
他流过血,断过骨头,尝过身体上连普通大人都无法承受的疼痛,他从来不流眼泪。
可这一刻,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原来,见到一个比天使还好看的人,竟然是一件如此令人难过的事情吗?
长大之后,他才明白,当时那种难过的快要死掉感觉,叫做自卑。
7.
易涯并不在意多一个弟弟,少一个弟弟这种事。
毕竟他从小就是家里的霸王,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多几个弟弟也没办法改变这种现状。
他自己就还是个小宝宝,哪有闲工夫去照顾别的更小的小宝宝呢?
可他见到这个弟弟的一瞬间就变了想法。
他是那么小,那么瘦弱,像一棵随时要被风吹倒的小草。
大冬天的身上也就穿了一件破旧灰白的棉布外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