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睡下了,陈舷做了梦。他又梦见逃出生天的那天,他在昏暗无光的走廊上拖着流血疼痛的两腿狂奔。
他被教官们前后夹击,无路可逃。那些人大喊着“陈舷”,一声一声此起彼伏,骂骂咧咧气势汹汹,脚步声和叫喊声像四处逼近的鬼。
陈舷停在原地,不敢再动。他气喘吁吁,胸膛起伏。他前后左右惊惶地看了一圈,突然看见一扇尤为明亮的窗户。
他冲过去,拉开窗户,跨上窗框,迎面冷风刺骨冰冷地吹来。
往下一看,却是四层高的楼。
地面很远很远。
陈舷愣住。
“陈舷!”
一声叫喊从走廊前头传来,陈舷抬头,一个教官满面狰狞地朝他冲了过来。
地上突然也有人喊:“哥!”
骤然,陈舷又愣住,低头。
方谕穿着三中的蓝白条纹的校服,站在地上,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朝他张开了双臂。
“快跳,哥!”他声嘶力竭地喊,“快跳!我接着你!!”
教官噔噔地跑来。
陈舷闭上眼,朝着楼下,纵身一跃。
方谕接住了他。
第75章 勇敢
早上八点多, 陈舷醒了过来。
睡意尚存,他半睁开眼,迷糊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正被人抱着。低下眼帘一瞧, 就见肩膀上还真有一双手,正把他环住。
陈舷回头一望。方谕正从背后抱着他,脑袋搁在他颈窝里, 一呼一吸都呼在他身后。
外头大门那边, 突然传来门开的声音。
陈舷本能地一惊,肚子上的刀口都跟着抽筋似的一紧。
片刻, 他又缓过神,平静下来。
陈舷这几年一直容易受惊。
在书院里草木皆兵的日子,让他本能地总是警惕, 一点大的声音都要戒备,像只爱惊弓的鸟。
不多时, 一阵脚步声接近。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桑嘉把脑袋探了进来。
她张嘴正要说话, 可一看见床上的情景, 她立马大惊失色,啪地就把门关了回去。
陈舷:“……妈。”
他妈没听见。
门外传来远去且急促的脚步声。
陈舷无可奈何,只好作罢。他肚子上还有伤,这些天也虚弱, 喊也喊不大声。
刀口突然一突一突地疼了起来,被贴布闷着的地方发痒。陈舷揉了揉肚子,轻轻翻了个身。
他这么一动,方谕迷迷糊糊的也醒了。他深吸了口气,松开手, 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抵着陈舷的后背,哼哼唧唧了几声,不情不愿地半睁开眼。
陈舷跟他四目相对。
方谕哑声嘟囔:“哥。”
“嗯。”陈舷应。
方谕从被子里动作缓慢地钻了出来:“晚上做噩梦了吗?”
陈舷让他问得心里一默——真不知道那算不算噩梦。
“不清楚。”他说,“梦见了跳楼那天,但是也梦见你了。”
“我?”
“嗯。”陈舷说,“你跑到楼底下接我,跟我说快跳,你接着我。”
“……”
“也不算噩梦,这几天噩梦做得少了。”
可他还是会做噩梦。住院的时候他晚上还是不安宁,方谕不知道把他摇醒又哄睡了多少次。
每一个夜里都这样。